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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掌柜只给了十天的工期,贺兰部落的压力非常大,如果不能在工期内成功出货,羊儿们就白白牺牲了。
贺兰定必须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些提高生产效率的点子,一是招聘人手,二是改进工具。
经过两次大招工,贺兰部落在整个怀朔镇和敕勒川草原都有着极好的信誉,因此这次的招工公告一经张贴,立马引来踊跃报名。
入冬了,大家手里都没什么活计,在家里闲得发慌,贺兰部落的酬劳又高,且从不拖欠。因此不少家里条件还过得去的人家都心动了。
高欢的姐姐便是其中之一,可惜她家男人不同意。
“我还在府衙当差呢,哪里要你去挣这份钱。”高欢的姐夫尉景原本是怀朔戍兵,后打点关系做了狱掾。
“你那算什么当差?小吏都算不得!”高娄斤嚷嚷道,“我凭自己本事赚钱,有什么丢人的!”
“我去拣一日的羊毛,不比你赚得少!”高娄斤还是给自家男人面子了,贺兰部落开出的工价给比一个小小狱掾的薪水高得多了。
“你小些声吧。”尉景着急捂住妻子的嘴巴,低声解释,“我这是为了阿弟。”
“阿弟和那贺兰首领交好,前日人家还送来了羊腿。”尉景细细分析,“他们当兄弟一般处着,你这个亲姐姐去人家那儿做工,阿弟的面子往哪里搁。”
闻言,高娄斤也沉默了,不提去贺兰部落做工的事了。可一想到那些等同于白捡一般的五铢钱就这么没了,依旧心痛不已,低声嘟囔着,“面子、面子!面子能有吃饭穿衣重要?!”
争执的夫妻二人却不知提早下值的高欢在门外将两人的对话全都听了去,包括那句“面子能有吃饭穿衣重要?”
高欢沉默地立在门外,稀薄的冬日夕阳落在他的身上,在斑驳的土墙根上打下了一道孤寂的影子。
和所有的六镇儿郎一样,高欢是压抑的。现行的制度体系如同牢笼一样将所有人困在了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他们茫然又暴动,对朝廷充满希望的同时又克制不住咒骂和唾弃。
他们祈求一个英明神武的陛下来带领他们脱离泥潭走向光明,却又知道这一天兴许永远不会到来。
高欢更加理智和矛盾。一方面,他清晰地知道如今的六镇是没有出路的,更知道渺小如蝼蚁的自己在六镇这辆破车上也不会有出路的。
另一方面,他自觉不与他人同,因此哪怕生于汉学教化稀薄的六镇,哪怕自己大字不识几个,根本不知道所谓君子六仪是什么,高欢却一直严格要求自己:衣服可以不华丽,但必须干净;形容可以憔悴,但必须整齐。
高欢知道自己的这一坚持落在很多人眼中是非常可笑的,甚至当面点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就如姐姐刚刚所言:“面子能有吃饭穿衣重要?”
可是无论旁人怎么说、怎么质疑,高欢从不动摇。生活已然如此,现状便是这般高欢却不想潦草地应付完这一生,他想要有尊严地活下,而“尊严”须得从最小的细节上去呵护。
而此时此刻,听着姐姐、姐夫为了照顾自己的体面而放弃一份唾手可得的家庭额外收入,高欢的心里不是滋味。他情不自禁摩挲了一下衣角,摸到了一个香包。
那香包的面料精美无比,在夕阳的余晖之下反射着宝玉一般的光泽。可是香包缝制的针脚却很粗糙,摸着有些磕手,甚至还不如高欢自己缝制衣物时的针脚细密整齐。
想到那个多次私下给自己送来财物的小女子,高欢幽幽叹了口气,捏着香包的手又紧了几分——未来的路到底何去何从?面子和里子孰轻孰重?
迷茫中的高欢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贺兰定的模样,这个年轻的胡人首领无比笃定地说着:[贺六浑,你以后一定会干出一份大事业的!]
“哎呦!”尉景出门,迎头撞上了正柱着当木头桩子的高欢,吓了一大跳。
暮色四合,光线昏暗,尉景看不清高欢的神色,只觉气氛有些不对,忙问,“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高欢捏紧香包,嘴角扯出一个笑来,“有个大好事,只是不知该如何说予姐姐姐夫。”
“甚好事?说来听听?”尉景心中一松,连忙拉着高欢进屋。
“有个姑娘看上了我,让我去她家提亲。”那些在心中盘旋了千万遍,重逾千斤难以言喻的话,在脱口的一瞬变得轻松起来。
“啊啊”尉景一愣,随即笑道,“这、这是好事啊!”
好事是好事,可是聘礼从何而来啊!黑暗中的尉景愁苦着脸。
“我听到有什么好事?”高娄斤从屋内走出来,招呼着两人进屋,“今天做了奶皮子豆腐汤,可美了。”
尉景跟在高欢后面,拼命地朝自家婆娘使眼色,让她快闭嘴,情况不对!
可高娄斤那里瞧见自家的丑汉子,注意力全在自家高雅帅气的弟弟身上。高娄斤拉着高欢入席,又道,“什么好事儿,一边吃,一边说。”苦寒军户人家可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每日的吃饭时间是一家人最最轻松快乐的时光。
高欢又重复一遍,“有个姑娘看上了我,让我去她家提亲。”
“啊”高娄斤愣住了。这这算什么好事啊!整个怀朔镇看上自家弟弟的小女郎,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很稀奇吗?
高欢继续道,“她是真定侯的孙女,娄家三女。”
高娄斤愣住,这、这是真稀奇了!这次哭着喊着要嫁给自家弟弟的竟然是个贵族之女不成?可自家连娶个普通人家女郎的聘礼都拿不出,拿什么去娶贵族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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