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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含坐在草席上皱了皱眉。
囚犯在对面激情澎湃:“狄大人,今天听到狱卒们谈话,才知道,原来您就住在小人隔壁,哈哈,一听这个屁股都不怎么疼了。”他的话里有种幸灾乐祸的兴奋,一想到这种大人物和他落到同样凄惨的境地,就有舒缓疼痛的奇效,比上药都管用。
囚犯又问:“狄大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狄含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在他知道李漠夺兵权后,他忽然有种极其矛盾的心理,李漠一步一步堕落成只会骄奢淫逸的昏君,让他觉得他不配在这个位子上,可一旦发现他有了夺权的心思,他反而想要手下留情。
狄含觉得很可笑,他总希望李漠能改过自新,却又总是忘了,他就是一个心狠手辣,不折不扣的的疯狗。
甚至,李漠说自己是被人替代了,狄含那一瞬间居然信了,现在想想,他这种恶劣而又幼稚的把戏,还真是屡用不爽。
那囚犯因嘴获罪是有原因的,他将一只眼睛对准了那细缝后:“啧”一声。
狄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囚犯无视狄含锐利的目光,慢吞吞道:“狄大人,你怎么也有今天。”
狄含的沉默,让他变本加厉,他轻声道:“我有个表哥在京城做官,他说狄相是百年不遇的美人,生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年少时,就被昏君一眼相中,为此被那昏君巧取豪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狄含:“来人。”
那囚犯笑道:“来什么人,都落到了这般田地,你还当老爷呢。”
然而很快,一个狱卒就点头哈腰地跑了过来:“狄大人有何吩咐。”
狄含想了想,委婉道:“太吵了。”
狱卒立刻会意,他们用钥匙打开了牢房门,将那囚犯拖了出去,囚犯也是很是识时务,他拉着个脸,连屁也不敢放一个,顺从地被人带了出去。
另一个狱卒在外面轻声道:“狄大人,是小人失职了,扰了大人的清净。”
狱卒也不再多话,悄悄退下去了,虽说已经给了狄含最大的优待,但牢房条件再好那也是牢房,空气潮湿沾粘,细小的飞尘往鼻子里钻,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立即就有人来端茶倒水。
狄含道:“不必这样,你们出去。”
狱卒战战兢兢的样子想来以为自己会随时被皇帝下令放出去,但他很明白,李漠不会放了他的,所谓深情最是可笑,他很想问问总是要求他忠于君王的师父,这样的君王也值得效忠吗?
他又想到了寺庙里的小黑,小黑的性格和李漠有很多相似之处,却又有天壤之别,一个天真烂漫,一个专横无道。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场景:他总是趴在窗子上眼巴巴地等自己来,他偷偷跑到树上给自己摘枣,大半夜溜出皇宫……皇宫?
狄含本来是想着小黑的,可不知怎地又拐到了李漠身上,曾几何时,两个人相处的时光也不全是尔虞我诈。一切都从狄府家变那日开始。
狄含很少会这么思绪纷杂的时候,今夜倒不知是怎么了。
他躺在草席上,准备睡一会儿,他闭上眼睛,黑暗中忽然看到了一地的血,这血似是生长了一对对触角,要把他拖着往深渊处拽去,狄含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放大,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浑身都僵硬不已。
他坐了好一会儿,随手给自己倒了杯水,缓缓靠在墙上,眼前却又浮现了那摊血,可是这次,他并没有睡着。
血的颜色越来越清晰,铺在干净的地砖上,他的视线逐渐上移,眼前的事物无比熟悉,他竟然来到了含露殿。
含露殿的窗子都是大开着的,风吹起纱幔,铁玲儿骤响,殿内是纷乱的脚步声和啜泣声。
“狄相,我们真的不知道陛下去哪里了,奴婢昨晚来的时候,陛下还好说想吃梨粥,还对奴婢笑呢,并无任何异常啊。”
一个尖锐的声音道:“撒谎,御膳房并没有做梨粥。”
宫女的声音啜泣道:“是狄相吩咐,除了特定时间以外,其余的什么也不许给陛下吃,若是发现陛下偷吃,就要禁食三天。我们不敢……”
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地涌来,有什么不属于他的乱七八糟的记忆灌入了他的脑海中,这记忆迅速而又猛烈,像倒灌的洪水差点把他砸傻。
风吹起他的衣襟,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手上正攥着一张纸,上面所写乃是李漠绝笔。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了几步,在皇帝的床榻前久久不动。
床榻前有一片血迹,不远处扔着一把染血的匕首,那匕首很眼熟,是李漠曾经最喜欢的。
殿内哭泣的声音哭得他心烦意乱,一种恐惧的情绪笼罩着他,因为,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样绝情的话了。
果不其然,他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漠一向狡诈,耍个小把戏,戏弄我们,绝非难事,凭他的胆量,不敢走远,必定还在皇宫中,给我仔细搜!若是找到他,无论他如何闹腾,直接关到偏殿去。”
“狄相,真的已经找遍了!就连湖里也捞了个干净。”
狄含冷笑道“皇上件不能提手不能抗,他平日里坐步撵都嫌累,还能走到哪里?!”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暴躁:“等等,别找了,看我们越焦急,他就越得意,到了晚上,他饿得狠了,就知道自己回来了。”
含露殿里的人散得干干净净,狄含坐在案几边,缓缓侧过头看了一眼那身穿白衣的傀儡帝君,他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咬牙低声道:“李漠。”纱幔上珠帘的声音如鬼魅般浅斟低唱,甜腻的血腥的味道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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