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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第1页）

当爷的脑壳浆糊，当外祖母的正常着，黄婆子从不叫俩宝贝孙孙“金银蛋”，而是叫大娃二娃，亲家俩倒是互不干涉，各喊各的。

东西收拾好，他们选了个天气很好的日子下山。

在山里住了这这么些年，如今再不用卫大虎带路，就连小娃子都是自个走，不用爹放在箩筐里担下山。从小走惯了山路的娃腿脚好，有劲儿，都是好娃子。

久违的长龙穿行在山林间，下山的人比进山那会儿多了好些个，算是这些年里最让人开心的事。娃子们一路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惊起林间鸟雀展翅高飞，灰崽它们一家跟在身后快送到山脚下才被虎妞挨个抱着脖子哄了回去，更是连连保证顽个几日便回去，那一长窜狼才算依依不舍驻足。

和没心没肺一脸期待山下是啥样的娃子们相比，大人脸上的表情就要复杂多了，尤其是大舅和二舅，还有点近乡情怯，上了年纪便喜欢怀念年轻时候的事儿，在山里时，几个大老爷们凑在一起最喜欢摆谈的就是村里日子。

尤其是过年过节吃上两口好酒，能把眼圈说红，就连以往想起便叫人牙痒痒的糟心事，好比为了争抢晒谷场大打出手，为谁家先灌水动家伙什，甚至连当年堵他们家门的周家人，大舅他们都能当个乐子说给孙子们听。

对外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处了大半辈子的邻里邻居，也不晓得还能看见几张熟悉面孔，村里的年轻后生们逃了多少，又有哪些人被拉去打仗了？回来了吗？还在吗？

大半日的脚程，当他们站在半山腰看见山下那间熟悉的小院时，连卫老头都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在山里住着时没啥感觉，可这一看到曾经住过的院子，心就突然急切起来。

多年未住人，院门也不晓得被啥给推倒了，院子里杂草横生，实在破败。卫老头拉着虎妞进院，一个劲儿和她说：“乖宝，这是咱在山下的家，你爹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虎妞就没见过这么破的房子，她抱着怀里蹬腿的虎崽，姐弟俩跟在爷爷身后来回瞅。一眼便望到头，木头腐了，那房顶都不晓得啥时候会落下来，连她们山里的茅房都比它干净，可心里头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有意思，想看，原来这就是爹娘成亲的地方啊。

成亲她是知晓的，热闹得很，三石表叔和满仓舅舅成亲，她还被抱去当滚床童子呢，老欢乐了。

一想到爹娘是在这里拜堂成亲，她就稀罕得很，瞅不腻似的抱着弟弟来回打转，还不忘和怀里的胖墩道：“瞧见没，这就是咱家，给我好生记着。”

“嗯！”虎崽跟听懂了似的，咬着手指头一脸认真点头。

卫大虎他们这回下山没带啥东西，家里是个啥情况，这一眼望过去心里便有了谱，眼下也不着急，便跟着大舅他们回了村。

村里没啥变化，路还是那条路，但人却已经不再是那些人了。进了村后倍觉冷清，不像以前，走几步路就能遇见人，叔伯嫂子婶子的招呼。

好些熟悉的面孔没了，老人没了，年轻后生少了，倒是婆子妇人还在。许是家里人少了，连吵闹都没得那个劲头，村里那出了名的刻薄婆子，此时表情木讷地坐在屋檐下纳鞋底，而她儿媳妇在灶房忙碌着，家中没有男人，没有娃子，只有她们婆媳二人，冷清又孤寂。

看见他们一行人，婆子平静无波的眼动了动，坐在板凳上，哑声喊道：“可是陈大陈二？”

“李嫂子，是我们。”陈大舅连忙应道。

“真是你们啊。”婆子手掌撑着板凳慢吞吞站起身，在灶房里忙碌的儿媳听见她在和谁说话，忙不迭走出来，见到小路上的陈家人，她脸上闪过一抹惊讶。

这些年家家户户都死了男人，像她们家还要惨些，男人被抓走的时候她只生了一个姑娘，家里没留下后，她男人也没能从战场上回来，姑娘嫁人后，这偌大的家便只剩下她们婆媳俩撑着。

绝了户头的人家，搁十几年前，在村里最没话语权，人人都可欺上一欺，踩上两脚。可现在却不同，十户里有六七户都和她们差不多境遇，大家袖子一般长短，谁也欺负不着谁去。

哪像这陈家，别说死男人，家中还添了不少人口，恁大一家人。

可真叫人羡慕。

从村尾走到家，陈大舅他们脸上的喜悦褪去不少，回村是挺开心，但咋说呢，家家户户都少了人，往年为着点屁大点的事儿能闹得举村皆知，如今怕是你把她家墙头给掀了，人顶多瞅你两眼，没那个精力和你吵。

日子没啥盼头一样，活一天是一天罢。

有个牵挂的还好些，像李嫂子婆媳俩好歹还有个外嫁的闺女，每年还能盼她回娘家热闹一下。比她们还差的，汉子死在外头，家里又没留下个一儿半女，那才叫日子一眼望到了头，活着没个意思。

当然，也有好的，陈大舅他家隔壁那户，当初在后山碰见挖地窖的那家人，四角齐全人都在，儿子还生了俩孙子，一家子是村里少有的热闹人家。

看见他们回来，那家婆子倚在大门上瞅他们，骨碌转的眼睛还是那般不讨喜，大着嗓门道：“该叫村里人都来看看，啥才叫聪明人，外头还没乱起来你们就找着地方躲了起来，土匪你们不怕，征兵也早跑了，坏事儿是一件没沾上。晓得如今要分田地了，噢哟，这不，全家老小举家回村了，人精说的就是你们陈家人。”

“说的好似你家没躲兵灾一般？我家哪比得上你家，没挪个窝一家子还俱在，要比，哪个比得上你！”大舅母毫不客气撅回去，这人还是这般讨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