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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听着远处山梁上传来的日式手榴弹接二连三的爆炸声,苟大却脸上已经变了颜色,撒开双腿与冲在队伍最前边的莫天留跑了个并肩,扯开嗓门儿大声叫道:“是头一道岗哨,已经跟鬼子硬顶上了……咱们得再快点!”
脚下狂奔,莫天留也顾不得张嘴说话时被扑面而来的寒风呛得嗓子眼儿生疼,撕裂着声音朝苟大却应道:“头道岗哨上有多少人?”
“就一个!”
“就一个人?那他发现鬼子了还不跑回来报信?他跟鬼子拼个什么啊?他就一个人、一杆枪啊……”
“他肯定想先把鬼子挡一步!狗日的方大力……东北山炮那宁死不退的性子就是改不了!”
“是那个身量跟棒槌都有得一比的大力哥?”
“就是他!当年是东北军手枪队出身,受不得鬼子的窝囊气,在陕西投的八路……”
话还没说完,从远处传来的晋造手榴弹那沉闷的爆炸声,顿时让苟大却惨叫起来:“大力……大力怕是……快走啊!”
一路狂奔之下,莫天留等人转瞬间便冲出了好几里地山路,一头扎进了汪家沟中的村落里。看着那些走出了自家院子、正惊魂未定地朝着爆炸声传来方向张望的乡亲,莫天留与苟大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大声吼道:“鬼子来了!大家赶紧朝着村子后面五通庙跑啊!”
喊声刚起,汪家沟中村落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有机灵些的乡亲扭头就冲进了自家屋子里,三下两下用炕上的被窝卷了粮食口袋,再提着一口锅便冲出了院子。而大部分乡亲则是惊叫着撞进了屋子里,也都不敢点灯照亮,只是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手忙脚乱地翻找着自家那点可怜的家当,老半天还没见人从屋子里出来……
急急刹住了步伐,苟大却看着乱成了一团的村子,再看看不远处山头上隐隐燃烧的篝火,急得连连跺脚:“大力放哨的地方离村子就五里地,后头虽说还有两道岗哨,可也就三个人,压根儿就顶不住多久……”
同样四下打量着乱成了一锅粥的村子,莫天留踌躇片刻,扯开嗓门儿大吼起来:“乡亲们都别乱,都听我招呼!家里的家什都别拿了,就带上被窝、粮食和一口锅!没拿走的家什要是叫鬼子给毁了,咱们八路军武工队包赔包管!就是房子叫鬼子烧了,咱们八路军武工队也包重建——别怕新建的房子不合心意,一间草房换一间瓦房,四明大亮的青砖瓦房啊!咱们八路军清乐县武工队大当家的说话从来算数,一口唾沫一个钉……”
瞠目结舌地看着扯开喉咙吆喝的莫天留,不光苟大却与韦正光等老武工队员全都愣在了当场,就连始终跟在莫天留身边的沙邦粹也急得连连跳脚,恨不能伸手捂住莫天留的嘴巴:“天留……你这是干啥啊?!队长啥时候也没说过要包着给乡亲们盖被鬼子毁了的房子啊?!你这胡乱许愿的……”
狠狠瞪了沙邦粹一眼,莫天留压着嗓门儿朝沙邦粹低吼道:“都到了这要人命的节骨眼儿上了,你还能有啥法子叫乡亲们丢了家什
赶紧逃命?真要是叫鬼子冲进了村子,别说是房子、家什,命都保不住!赶紧跟着我喊,使劲喊!”
只是略一犹豫,苟大却已经率先扯开嗓门儿吆喝起来:“乡亲们,只要人保住了,房子、家当、粮食都还能有啊!咱八路军武工队给乡亲们打包票了……”
有样学样,几乎所有武工队员全都扯开了嗓门儿大喊起来。有些机灵些的武工队员甚至冲进了那些还在黑灯瞎火中收拾家当的老乡家中,连劝带拽地将那些舍不得家当的乡亲从屋子里拽了出来。
正自忙碌之间,栗子群也领着一些武工队员和汪家沟村寨中的男丁,从五通庙方向赶回了村子。耳听着莫天留与其他武工队员扯开了嗓门儿吆喝的声音,栗子群只是略一愣怔,立马便朝着莫天留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朝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些汪家沟村中的男丁叫道:“乡亲们先都别忙乱,各自先把家里人找齐,再统一朝着五通庙方向撤!要是有乐意给我们武工队帮忙的,那就带着我们武工队的同志们从村口一间间屋子清理,一定不能落下一个乡亲!”
话音落处,汪老栓已经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朝着栗子群使劲一拍胸脯:“栗队长,这活儿我接应了!方才我已经瞧见我媳妇领着孩子朝五通庙去了,我就没啥不放心的了!”
摸了摸自己怀里揣着的半块白面干粮,汪二狗也飞快地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凑到了栗子群跟前:“也算上我一个!平日里走村串寨的,早把我腿脚练出来了,保管误不了事情!”
一把抓住了汪二狗的肩膀头,栗子群急声朝着汪二狗低喝道:“二狗兄弟,你先别着忙!我问你一句话——汪家沟后头还有道路吗?”
眨了眨眼睛,汪二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又犹豫着摇了摇头:“要说有也有,可要说没有……那也没有……”
双眼一瞪,站在栗子群跟前的汪老栓扯开了喉咙朝着汪二狗吼道:“二狗子,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拿捏着你那做小买卖、话说两头圆的毛病不放?!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给栗队长说句痛快话!”
或许真是老实人发火时更加吓人的缘故,汪二狗愣是叫汪老栓那一声大吼,吓得猛地一缩脖子:“有!顺着五通庙后门再朝着沟里走二里地,有个陡坡!只要翻过了那座陡坡,再朝着坡下面走十里山路,就能瞧见奔水杨村的大路!可是……那陡坡壮棒汉子空手爬都费劲,这村子里老的老、小的小,还带着这好些家当……”
皱着眉头,栗子群沉声低喝着打断了汪二狗的话头:“难走也得走!要不然,来五通庙领粮食的乡亲,还有汪家沟里老老小小这些乡亲,就全都得叫鬼子祸害了!二狗兄弟,你回五通庙领路!再来两个人,陪着老栓兄弟把村子里各处屋子都检查一遍!在所有乡亲都撤离之后,再派人来通知我们!其他人跟着我出村,寻找有利地形,准备战斗!”
低沉的应诺声中,集中在栗子群身边的武工队员们纷纷抓着各自的武器,朝着村口方向涌去。远远看着村口外山梁上渐渐黯
淡下来的篝火光芒,跑在栗子群身边的苟大却涩声朝栗子群叫道:“队长,方大力怕是……”
黯然点了点头,栗子群强忍着心中翻涌的哀痛感觉,硬着嗓门儿朝苟大却叫道:“后边两道岗是谁?”
“是艾窝头和艾馒头兄弟俩,还有盖哨子……”
话音未落,从前方黑暗的道路旁,已经猛地响起了一声轻微的竹哨声。伴随着竹哨声响起,几条黑漆漆的人影也从道路两旁的山林中闪了出来。其中一个稍微高大些的人影更是低声朝着疾奔而来的栗子群等人叫道:“队长,我是盖哨子,馒头和窝头两兄弟也撤下来了!”
微微松了口气,栗子群一边放缓了脚步,一边朝着盖哨子低叫道:“前头啥情况?”
猛地低沉了声音,盖哨子应声答道:“大力没了!估摸着是瞧见鬼子听着狗叫声朝山上爬,他想着要挡住鬼子,好让我们有工夫朝后头传信,也好让后头的乡亲们能有时间撤下去……队长,乡亲们都撤了吧?”
微微摇了摇头,栗子群左右看了看道路两旁的山林地势,狠狠地咬了咬牙:“汪家沟后头就只有一条很难走的小路,要等乡亲们全都撤下去,一时半会儿工夫怕是还不成!大家散开,各自寻找掩蔽,准备战斗!在乡亲们全都安全撤离之前,咱们一定要把鬼子顶在村子外边!”
再次响起的低沉应诺声中,盖哨子却是朝着背着个竹筐站在人群中的韦正光叫道:“老韦,窝头和馒头撤下来的时候,在地上撒了不少三角钉,估摸着还能把鬼子拖住一会儿!趁着这会儿工夫,你到前头去给鬼子准备着些点心?”
话音刚落,远处已经传来了一连串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只是略略凝神一听,盖哨子脸上顿时变了颜色,狠狠地低声骂道:“这狗日的鬼子……黑灯瞎火看不清地上的三角钉,亮着手电筒又怕挨枪子儿,干脆就叫那些二鬼子在前头蹚路了!老韦,你可快着点——窝头和馒头布下的那些三角钉也就七八米宽窄,硬蹚的话一锅烟工夫就冲过来了!”
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身上背着个竹筐的韦正光飞快地朝着前方黑暗中冲了出去。眼瞅着韦正光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栗子群一挥手中的德造二十响,低声朝着正准备散开隐蔽的武工队员叫道:“都先别着忙!身上带着手榴弹的,都匀一半交给棒槌!天留,你和棒槌就跟在我身边,哪儿都别去!鬼子手里有掷弹筒,咱们要想压住鬼子的掷弹筒,可就只能靠棒槌了!”
三下两下扒拉下沙邦粹身上的衣裳,莫天留一边用衣服把其他武工队员递过来的各种手榴弹收集到了一起,一边朝着光着膀子的沙邦粹低叫起来:“棒槌,露脸出彩可就在这一遭了!只要你今晚上这趟活儿做好了,回茶碗寨我请你吃白面硬馍!”
叫冷风一吹,光着膀子站在寒风中的沙邦粹顿时打了个寒噤,嘟囔着朝抱着一兜子手榴弹的莫天留低叫起来:“光会说嘴,啥时候也没见过你不坑我……咋就不能拿你的衣裳包手榴弹,非得让我光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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