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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是一名石匠。”佩图拉博回答。“总有一天,我们需要记住正在生的一切。那时你不再是为了自己而雕刻,而是为了未来的某个人。任何人。”
布朗恩沉重的心轻轻地扬起了一个边角,这对他而言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佩图拉博向他们亲口承诺,会有一个未来存在。
——
“他想要的只是一场战争。”加维尔·洛肯听见牧狼神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荷鲁斯的眼神无比冷冽,但又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复杂。
他侧身,挥剑,刀锋刺穿一片蓝白的盔甲,格挡反击,右手一提。一次击杀。
吞世者向他们扑来,源源不断,脚下踩着累积的尸骨。他们无暇收殓,也无心去做。
雨丝打在他的面甲上,转瞬蒸腾成白汽。圣歌城正在下雨,而钢铁勇士的炮火就是雨幕中的雷鸣。雨幕模糊了远方的视野,那些神之机械如同魁梧的巨人,撕咬着炮铜色的城垛……那些锋利的巨型动力爪和旋转的刀刃切割出一片碎光。
一架稍小的骑士,像一只小型的鸟兽,带着飘扬的旗帜之羽飞入战阵,接着被一簇炽热的射线当面击中,一捧白雾在火中喷,骑士向下跌倒,变形的金属细腿折断在地面上,驾驶员湿漉漉的柔软尸体从敞开的舱室中滚出。
尸体……在雨幕中堆积,在无数个战火熄灭的日子里,尸骨就是伊斯塔万三号地表全新的山脉,层层叠叠的历史,将是山脉层层叠叠的岩层本身。
“我们要给他们吗?”洛肯回忆起自己的回答,带着复杂的纠结。“给他们战争?”
他记得荷鲁斯最后给他的表情,记得他提及佩图拉博时眼中的深思,以及——伤感。一种细腻的心灵动荡,让牧狼神的神情难掩暗淡。
他向着侧前方瞄准,心中的准星在蒙蒙雨幕中的几处地点游移,判断巢都楼房内隐藏的狙击者的藏匿地点。一阵冲击波在他周身炸开,气浪将他向后推开,他当即扣动扳机,爆弹越过气浪打中了高处的目标,几片崩碎的金属切过雨滴,眨眼间消失在视线之外。
更多的爆炸生在他周围,整条街道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动荡,就好像他本身正站在一支翻滚的万花筒中。他喘息,躲避,浓重的油料和血腥味被面甲过滤,只留下浅淡的一丝,而他的舌尖本身充斥着滚热的金属气味。
他脚下的石板在跳跃中震动,洛肯的身体本能地向前倾,紧握着长剑,迎接着一阵凌厉的反击。吞世者从浓重的雨幕中冲出,巨大的战锤挥下,空气撕裂,他没有时间思考,直觉与训练让他侧身避开,长剑划过空中,与对方的战锤擦肩而过。剧烈的撞击让他几乎失去平衡,但他的脚步依旧稳如磐石,迅反击,一刀挑开敌人臂甲上缠绕的金属锁链。
“狼群为此而生。”荷鲁斯的回答简短,语气中没有一丝动摇。几天后他从地面离开,返回到伊斯塔万星系高远的星空中,指挥永无休止的虚空舰队战役,让火光在极远的高处燃烧。
暴雨加大,或许是他们在这片大陆上的所作所为有意无意地促进了雨云的聚集。再一次,雨水与血水混合成一片,洛肯不敢回头,只能继续向前。前方的骑士正在推平这片巢都城市中如羊肠蜿蜒的湿滑街巷,一座楼房完整地自上而下陷入薄薄的地板下方,双方都有人从破口边缘向下坠落。
洛肯打开音阵,颈部肌肉收紧,喉麦开始捕捉声音信号。他迅下达了一些指令,提高对布雷、壕沟、工程障碍的探查,以及加强前方防线的支援。在这混乱的战场上,任何一秒钟的犹豫,都可能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激光束擦着他的小腿飞过,他感受着血液从伤口中飞溅而出,在他身旁,影月苍狼正在新一轮隐蔽的齐射中死去,被撕扯、伤害,不断地累积在这遍布着尸骨的潮湿雨季街道上。怀言者倒下时的红甲,填补了一抹鲜艳的朱砂血色……
如果战场无人清理,或许在脆弱的凡人之中最终将爆一场危及双方的瘟疫,这是一颗伤人伤己的隐形炸弹——却不难想象它可悲的可能性。
毕竟,尽管洛肯的指令已经出,尽管他全力让每个细节都已精确无误地布置,他们仍然只是在这座城市的外围白费功夫,日复一日地堆积自己的尸。
钢铁勇士把守的地面、帝国之拳防卫的天空,还有吞世者与帝皇之子……他们无法打败敌人。而无论经过多少次冲锋,或者轰炸……战场似乎只是一个永无休止的回环,重复着同样的血腥与毁灭。领唱宫仍然高傲地屹立在上巢之中,尖端的黄金与红钻反射着雨幕里蒙蒙的白光。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接近两个月。
“他想要的只是一场战争。”洛肯低声自语,那句话像钩子一样,深深地钩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怀疑这场战斗的意义——如果它真有意义的话。在一个短暂的弹指刹那间,这种怀疑几乎盖过了他心中此前积攒的一切愤怒和悲伤。
在他心中升起的消极情绪消散之际,战场的空气忽然一变,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扭曲。
在他不断捕捉隆隆战火和紧急指令的传音念珠中,传来了奇异的声音。它起初只是一个微弱的、尖利的忙音,在雷鸣般的炮火之中难以察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变得不容忽视。
是一种合唱的歌声。
它并非来自任何单一人类的喉咙,而是某种机械化的合唱,空灵、怪诞而神圣,仿佛深藏于某种不可言喻的力量——令洛肯几乎疑惑这是否是怀言者星语合唱团最为名副其实的杰作。
那旋律轻盈、悠远,却也极其侵蚀心神,像是潜伏在心底的毒蛇,慢慢攀爬上神经,撕裂理智的壁垒。
“……一切荣耀归于我们的神皇,你们的英勇与罪行会在清算之日被统计……我们为你们切望祂的慈爱,求祂转面向你们真正的心看来…”
歌声缓缓升起,在这片半废墟般的城市中回荡,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神圣气息,仿佛这片血淋淋的湿润战场本身也被赋予了崇高的意义。它像是一种强迫症,紧紧抓住了每一个人的内心。尽管炮火依旧雷鸣,尽管四周弥漫着血腥与腐烂的味道……
怀言者怎么做到的?洛肯心中无声地想,面甲内侧滚动着一连串新增的数据——怀言者一方的识别代号。
但是,这些狂人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来全面占用音讯信息频道?总不能是真的依照他们所说,依靠对神皇的虔诚?
“我们深信在这世界上,必然能见到拥抱所有信徒的国,你要有勇气,找寻真正的忠诚……”
他一旁身穿血色红甲的所有的战友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像是某种不可抗拒的呼唤让他们的心灵找到了寄托,不难想象那些面甲之下的面容如何微微颤抖,神情如何变得恍若迷醉——而在这些虔心信仰之人身上,一层暗色的无形薄膜一闪而过,一些火光在舔上他们的盔甲表面之前消弭无痕。
即使下一刻,钢铁勇士一方的攻击重新命中了实体,将那些侥幸逃得一秒性命的人,在下一秒如履行无声诺言般重新取走了生机。
不论如何,这短暂的奇迹更加促进了怀言者的狂喜,他们的战吼声隔着头盔也可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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