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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舜乱飘的思绪戛然而止,恍然大悟,原来是弱冠礼啊。
弱冠礼贵重些倒也无妨,他看了看图纸,这种尺寸的银冠加上火耗也用不了五两银子,殿下亲自绘图刚巧提了档次,再合适不过。看来殿下心中还是有数的,是自己多想了。
刚这样想着,自家主子的声音再度传来:“你去拜访工部尚书方松鹤,请他推荐几个擅制银饰的巧匠,务必做得精细些。”
“……”区区五两,竟然值得请工部尚书出面推荐能工巧匠?
况且为一个无名小卒要请动朝廷重臣,让人很难相信你不是在引荐啊,主子你对安蕴林是不是太过上心了?
“朝野中关于我回京的议论,如何了?”
燕舜正匪夷所思,听得此问,立刻想起自安蕴林住进来后又起的新一轮议论,愈发琢磨不透自家主子对安蕴林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如您所料,回京的议论确实淡了不少。”他摸了摸鼻子,正经事倒是没忘,“税弊这事虽是江抒怀提起的,可明眼人都知道,居于幕后筹谋一切的是宋首辅。洪次辅照例出来唱反调,估摸着是从中得了不少好处,不想变革。如今二人针锋相对,自然无暇议论殿下了。”
“对了,洪次辅还将洪小姐京郊遇险拿来说事,非要横插一脚,安排自己的人进来一同调查。”
宿凌闻言置笔,若有所思。
在这场交锋中,宋鸿卓推出了江抒怀打头阵,洪继昌则使出了洪云韶这张牌,唯有安蕴林隐去了姓名。宿凌回忆起他曾直言“推不推行皆与我无关”,如今竟真是一副不会管的架势,糊弄宋鸿卓的差事。
洞察敏锐,明哲保身,无论在何种意义上,安蕴林都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大多有自己的想法,若想收服就必须用些手段,比如让他自己碰碰壁,再比如趁他恍惚,先忽悠着上了贼船。
宿凌轻哂,襄王尊位同王朝一并传承了数百年,习得的帝王之术分毫不少。眼下安蕴林止步不前,为成大事,自己本应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入棋局才是。
可不知为何,他竟然犹豫起来。
忽然道德感增强不想再使手段利用他?这很没道理。宿凌回忆起自己将他留在瑾王府的行径,本意是宽慰自己以前就这样使过手段,脑海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王府门前安蕴林披头散发的模样。
“……”那是利用,可似乎也隐秘地契合了自己心中不可名状的念想。
他的目光落在画卷中的发冠上,沉默半晌,忽然抬脚往王府东南方向走去。
瑾王府占地不小,安蕴秀的住处正是在府中东南角。小院有一个文雅别致的名字,叫别尘。
见眼下夜幕降临,安蕴秀放下书卷,起身点燃了一根蜡烛。室内逐渐被暖光笼罩,火苗轻微地跳了两下,散发出一阵淡香。
这个时代的烛火不算便宜,只不过身为皇亲贵胄的宿凌根本没把这点花销放在眼里,连蜡烛的蜡油都要挑个顺心的香味,连带着自己也能沾一沾光。她还记得那日夜间,丫鬟笑盈盈地呈上了一个木箱:“殿下见安公子彻夜苦读实在辛苦,特赠宝蜡聊表心意,您夜间读书时点上,莫伤了眼睛。”
这东西虽是寻常用途,工序却复杂繁琐,放在后世也算一件精巧的奢侈品了。虽说这可能只是宿凌顺嘴提一句的功夫,可到底是承了情,安蕴秀心知他虽然装逼了点,倒也不是坏人。
门扉忽然被敲响,正念叨的人忽然出现,安蕴秀挑了挑眉,起身开门相迎:“殿下深夜来此,可有要事?”
我来探探自己对你究竟是什么心思。
宿凌心说,开口却道:“探得了些税弊之事,猛然发觉安会元已许久未曾为此事奔波。如今江公子风头正盛,你可会为此感到落寞?”
安蕴秀愣了一下,垂眸遮掩情绪:“落寞倒谈不上,只是偶尔会怀疑,我与他到底谁对谁错。”
江抒怀温和守正,哪怕投靠宋鸿卓一事存有私心,做的也都是利民的好事。而自己仇恨当头,从来都是把利己排在首位,在发觉宋鸿卓不能给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投诚的心思已然动摇,故而呈送给宋鸿卓的卷轴平平无奇。
想到这儿,便不由自主地想到无辜惨死的平民有多可怜,而只顾利己的自己又有多狭隘。安蕴秀有些恼,这人大半夜的不睡跑来跟自己说这些,像是诚心要让自己失眠。
宿凌从未涉足她的卧房,如今也是规矩地站在门前,将她的所有情绪尽收眼底,才意味不明地接了句:“对与错要看输与赢,成王败寇,胜者做的事自然是对的。”
这话,高高在上,矜贵傲慢。
安蕴秀听着这等俯视天下的言论,虽知他说的不错,但作为局中身不由己的棋子自然也不会与执棋者共情,将将生出的好感亦被现实的冷水冲刷。她的目光缓缓向上,落在宿凌的脸上。
心中那些不合时宜的怀疑再度冒了出来,她回想起曲春园那次,原本满脸警惕的宋鸿卓在跟宿凌交谈过后,就变得红光满面、一副甚是开怀的模样。如今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面前这位不是什么野心藩王或逍遥闲王,反而很对得起他的封号,是秉持着先人信念来匡扶社稷的。
只不过之于自己,从来都是利用罢了。
宿凌觉得被她目光掠过的地方有些发烫,暗道自己惯常被万众瞩目,不知为何会被她盯得这么不自在。刚要开口,就见她越过自己走到了院中。
安蕴秀掩唇轻咳两声,抬起头看月亮,早已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一个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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