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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清新的早晨,牵手而眠的兄妹被浓郁的香味唤醒。不多时,他们踮着脚走出卧室,刚来到客厅,就听到厨房的响动。在燃气的轰隆里,一支快活的小曲与火同兴,是老伍德盯着煲汤的锅,拿朝晟的语言哼唱着什么。
老伍德回过头,从两个孩子的眼里瞧见好奇,笑得白髯飘扬:“吵到你们了?嘿嘿,我明白,不打紧、不打紧,作息规律方能久居,是不是啊?嘿,你们还是想出去?这些天,我的手艺可有所长进啊,不准备试试?”
“伍德爷爷,我想尝尝,”虽然很想出门,但男孩只吞了口唾沫,认真地点起头,还捏紧了妹妹的手,“西娅也是吧?”
“嗯!是的,伍德爷爷…”女孩学着哥哥的样子,不过笑得真切许多,“闻起来很香呢。”
“呼…你们还是怕我啊,没必要,真没必要…”舀了两碗浓汤后,老伍德坐在桌边,看着两个乖巧的孩子如何吹散热气,小口品尝今日的杰作,“不至于担心,不至于。我说过,我们的结伴同行是桩公平交易,你们遵守规矩,我自会如约履行…不会变着法恐吓,也不会掏空心思取乐…嘿嘿,小西娅,你坦白坦白,我在你们眼里,莫不是与那些圆头大脑的流油肥猪老爷存在着相似之处吧?”
“没有!不会的,伍德爷爷看着就很…和蔼呢。”
“是吗?嘿嘿嘿,不瞒你们说,我年轻的时候,可帅气的不行啊。她——我的妻子,是的,我的妻子…她就爱挖苦我,说什么我有着能通耀黑夜的高傲臭脸…哈哈,其实我知道,她是想夸我的,想夸我相貌英俊讨喜。不过啊,她那人不太会说话,尤其是在我跟前…”
间断的说辞,令女孩不解地眨起眼睛:“伍德爷爷,为什么呢?夫妻之间…不该更…”
“嘿,小西娅,在不同的厨师手里,同样的菜品没准有千万种味道——家庭亦是如此啊。该怎么说?我们的关系算是与众不同?第一次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当了好几年兵,而我…还在你们这个年纪,哦,稍长两岁,大概吧。她奉命来照看我、养护我这朝晟、乃至大地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圣恩者,态度可差得很呢。经常训得我哭鼻子…嘿,不信吗?小西娅,高尔登,你们不信?我像是会撒谎的人吗?不像吧,嘿嘿嘿。”
似乎是想到什么,女孩怯生生地垂低头:“请问,伍德爷爷…你爱她吗?”
“爱?这是多余的问题。我们的距离已非爱可以描述。孩子,未到年纪,你们不能明白的,那是无法替代的紧密,是得在夜晚手牵手互相聆听呼吸的温暖,才能在拂来的鼻息里闭眼睡去的安心…”说着,老人笑开了口,满脸的皱纹都跳起了舞,那眯着的眼明明盯住这对兄妹不放,却又像在眺望更遥远的地方,“呵呵,说句玩笑话,倒与你们相近。高尔登,小西娅总要你陪着才敢关灯睡觉,是不是啊?哈哈哈…”
笑累了,老人摸了把鼻子,扭头望向窗外的光:“呼。真的,若要听我的回答,我会说…是亲情吧。”
“那,伍德爷爷,为什么…你还到格威兰做…这些事呢?”眼看妹妹困惑到想提问,男孩攥紧拳头,咬着嘴唇吭声,“你不怕她担心吗?”
“担心?会,当然会。但我知道…不…她不会的,不会的…她已不在我身边了。”
一时间,餐桌恢复了安静。再不言语的兄妹偷偷打量过像在嘲弄什么的老人,又互相看了看,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好。幸好,老伍德笑了声,有那么些惆怅、有那么些怀恋:“她去世了。而今我再无牵挂,从心所欲…随缘而行了。”
在这古怪的老人身上,女孩头一次见到别样的东西,虽不知那是什么,却莫名地揪心,不由抬高头,问出勇气:“伍德爷爷,你们…没有孩子吗?”
“孩子…没有,没有孩子。”
“为什么?你们不是…”
老人别过头,对着厨房的门、对着厨房的窗,在兄妹二人不安的沉默中,慢悠悠地说起很长的话:“我不能有孩子。如果有了儿孙,有了子女,看着他们牙牙学语,看着他们长成比我更高的少年少女,送他们去上学,等他们找到终生的伴侣,愿他们相爱相亲,抱着会在某天出世的孙儿孙女,等他们长大,教他们读书,陪他们玩耍,哼着故乡的歌谣,做着他们爱吃的食物…那我就无缘孑然、无缘自由。孩子们,我有自己的理想,我有自己的追求…我有为梦捐躯的勇气,可若有了牵挂有了家…我只会变成一条没了用的老东西,正如现在这样,学着怎么给孙儿孙女做菜,怎么跨越几代的年龄差来唠嗑…虽然这很舒心很惬意…但,总有比幸福更珍重的东西需要去追寻。高尔登,我想你或许明白。那天抱住我的腿时,就算我只带小西娅离开,你也不会流泪,只会庆幸…对吗?”
低落头的男孩虽未回答,可眼里的坚定已告诉妹妹和老人唯一的答案。等老伍德端起腾空的碗走向厨房时,女孩握紧哥哥的手,靠着小小的肩膀,说了声谢谢,而后低声邀请:“伍德爷爷,您不饿吗?也喝些汤吧,您煮的羊肉很香嫩,真的很香嫩呢!”
“嗯?谢谢啊,孩子…谢谢。”
盛了碗热汤后,老伍德坐回桌旁,只拿了根餐叉,没拿勺子。他一手捧着碗,一手叉起肉,一口肉片一口汤,就着鲜香的汤嚼烂带膘的羊肉。吃着吃着,他却总想说哪里不对,等喝完汤看向手,才明白是没有用筷子。他想起在朝晟、在家乡的时候,不论去哪解馋,都离不开一对熟悉的木筷,可到了格威兰,只能以刀叉替代,即便替代了不少年头,终究还是摆脱不了从前的记忆…人啊,总归不能更改过去的习惯。
“孩子们,谢谢了,”吃完早餐的老伍德擦了好几遍嘴,才离开餐桌去到厨房,等洗干净餐具,再换上正装打开屋门,“我出去一趟。钥匙和钱包还在老地方,至于是到外面玩还是看动画,就随你们喜欢——别想着替我省钱,把我当抠门的吝啬鬼,可会伤透这老不死的心啦。想买玩具、手机、电脑…嗯,听街头的小年轻说,还有什么游戏机?哎呀,总之尽管买吧,买买买、玩玩玩…开心最是打紧,对不对啊?”
听着兄妹俩的送别,老伍德轻轻合上了门,拦了辆的士开往临近怀特家族的街区。和帮会同流合污的呕心生意,是这亡命的朝晟人必需的生存手段。这个月里,已有两三人耐不住割取器官的痛苦,活生生疼死在手术台上。而老伍德却懒得再给他们吊命,顶多甩甩头,轻嘲即将被处理的尸体们创造了高昂的价值——面对亲自挑选的妓女和赌鬼,老伍德生不出一丝怜悯,只会感慨在受祈信之力分裂器官的七天内,他们生出的钱、他们救到的人会比苟且个十辈子还要更多。
当老伍德的神思驰骋于街区上空的乌云时,悦耳的电话铃唤回其注意。打开手机,他听到又一个自己的声音:“嘿,好兄弟,猜猜我撞见了——”
“有话快说,这边有事需要处理,”来电人的编号是“12”,老伍德记得这是一位留在康曼城的分身,“等等,我猜猜,你是去医院整完脸,在散步时给哪头长了狗鼻子的臭货逮住了?”
“不不不…我先前是说笑啊,找医院整容回你的模样不是找死吗?嘿嘿,还得感谢你给我隆的鹰钩鼻和方下巴,就算当着条子和黑水的面走两圈,他们也没法认出我是谁咯。现在,我是康曼新区的住户,受人尊敬的神秘富豪,可给人吹捧舒服啦。我估摸着,宴会上的蠢家伙们都在交头接耳时议论,我这名出手阔绰的老绅士究竟是外国移民,还是胸挂爵勋的本地贵族?”
“满嘴狗屁。有事就提,拖拖拉拉,浪费你我的时间,谁都讨不了好。”
“嘿,说来也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这帮玩意…嘿嘿,怎么说,给了我一张黑色的请柬,邀我到新城区最神秘的地方来,有幸参观全康曼、不,该是全格威兰最搞怪的化妆宴会呀…”
“宴会?别给我说,你陷进哪处会染上梅毒淋病的破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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