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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临近晌午,商队队长买了马回来,三叔和卢林继续随着商队前往梁州,后面这一路商队对着二人礼敬有加,弄得二人有些不自在。
又过一日到得梁州告别了商队,三叔找了个‘信行’代写了封信并委托送去铺子里,随后找个客栈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就带着卢林到码头登船而去。
顺水而下,似在山间行走,卢林坐在船头,牢牢抓住船舷,只见两岸崇山峻岭在这秋凉的时节,仿佛略带青黄之色的光晕,层林似染,江面时而宽阔平坦时而狭窄湍急;望远看去群山万壑,重峦叠嶂,峭壁耸立,峭壁下江水浓绿倒倒映着山峰,仿似一扇扇山水屏风。
时而见到对岸的船只在浅滩处有纤夫吆喝着号子拉着船只缓慢前行。江面平阔时不时有鱼跃出水面,也不时有飞鸟掠过衔鱼而去,卢林只觉得新奇,平日只乘船横渡大河来往过河西河东,水面平缓往来不过一两刻钟而已。及至夜色降临,江面星星点点的亮着灯火,若无急事此地极少有人夜间行船。
等到次日兴奋过头的卢林醒来时,看见三叔已在收拾好包裹看似准备下船了。卢林匆忙洗漱完了问道:“三叔,我们不是回去么?”
三叔说道:“昨日在梁州写了书信已经让人送信回去了,我们先不回去了,带你去个好地方,待些日子,腊月二十四前回去过小年就行。”
卢林一听有些傻眼,这一趟出来的时候刚过完八月十五,现在已过了重阳,本以为再有个十来天就回去了,这一下子让三叔说到年底回去了,他还惦记着和大掌柜两个儿子郭文郭武约了腊月十三去青原山净居寺,还约了书院的婴宁和晓梅,五人在同一书院数年。
卢林这些时日所见所闻已是大开眼界,有些迫不及待回去和他们说道说道,婴宁据说是江宁人氏,其父是军中官员,前些年其父随军调防来庐陵,于是举家迁来。婴宁犹记得一些江宁风物人情,江宁曾是前朝故都,婴宁偶尔言及一些故旧之人之事令他们三人惊叹。晓梅倒是本地的,隔着铺子两条街,家里是卖糕点的,在庐陵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糕点铺子,晓梅时不时会带点糕点让几人打打牙祭。所以卢林心中或许更多是想向婴宁诉说此行所见所闻。
话说净居寺有些来头的,最早名叫安隐寺,因为青原山早年名为安隐山故,后被朝廷赐名净居寺,以后就一直沿用此名,寺为慈应禅师所建。慈应禅师出身庐陵安成刘氏,师从于惠能,时名为行思,甚得惠能器重。
据闻当年南华禅宗惠能有感圆寂之际遂召行思并对之言说:“从上衣法双行,师资递授。以衣表信,法乃印心。吾今得人,何患不信。吾受衣以来,遭此多难,况乎后代,争竞必多。衣即留镇山门。汝当分化一方,无令断绝。”
于是行思回到青原山净居寺开辟曹溪禅宗青原道场,此时行思已名为慈应,因惠能圆寂,青原山净居寺禅客云集,终成一派,行思终其一生弘扬禅宗道法但恪守祖训不立文字,其名并不显于世,其徒石头和尚希迁又传数代,曹溪青原禅宗一脉得已闻名于世,行思又得朝廷追封谥号‘弘济禅师’。
净居寺流传记载行思跏趺圆寂于腊月十三,塔真身于寺,得谥号同时得赐建‘归真之塔’于净居寺后山之上,后人皆谓之‘七祖塔’,每年腊月十三都是净居寺一大盛事,净居寺为释门禅宗一大脉,每年到得此日甚为隆重。
去年夏天大掌柜说在‘天狱山’寻到一处水源。‘天狱山’在庐陵城东北郊外,山势蜿蜒,奇石嶙峋,传闻山中有一平地方圆约一丈,有人尝于此习武练艺,若大力踏步于其上会出擂鼓般的声音,于是有传言底下空洞,是能镇锁奸邪的鬼监,于是名之为‘天狱山’。
‘天狱山’泉石独特,曾有诗云:岧嶤天狱峰,高出南斗上。自昔采芝翁,托身此萧爽。扫石看云生,吟琴答泉响。已趋金门直,犹结丹霞想。
大掌柜沿溪行,傍山麓,行至玉石垄坑,坑中有处断崖,约三丈余高,有瀑布飞流直下,水落潭中若迷雾蒙蒙,近之迎面凉爽宜人,潭约丈许方圆但不知深几许,水质冷冽,极适宜用来淬火。于是大掌柜在水潭附近寻到一处平地,到官府报备办妥了手续,雇人搭建了三间匠房。
去岁冬至伊始,卢林与郭文郭武每季就要拉一批货物去一趟天狱山淬火。天狱山曾有临江窑,也有渡口,只是荒废了。卢林他们淬火后运到东昌镇送,大掌柜和三叔联系打点好了,卢林和郭氏兄弟只需将货物交于对方,随着一起去东昌装船送再回去。冬至去过一趟,春分去了一趟,夏至那趟送完没多久就随三叔出来。三人卢林年龄居中,郭文年长卢林两岁,卢林年长郭武一岁。
永和东昌曾经有大师舒氏妇女二人受邀前往大河那边净居寺烧制佛像,待到完工后置于佛堂,不仅轰动释门,百姓也争相一睹为快。三个少年跟着去了几趟东昌就听多了青原山净居寺之言论,禅宗传说、释门弟子传闻,便起了要去净居寺耍耍的心思,打听到腊月十三是个大日子,约上了婴宁和晓梅,商定好了到时候去。
卢林想起这些,心里就有点闷闷不乐。三叔不知少年那点事,并未在意卢林此时心情,等到了渡口,船家饭食弄好吃过便领着卢林下船往北而去。
这一段路极不好走,若非三叔带路,卢林怕是很多地方根本找不到路,大多数都是沿水而行,但是转折之处极难辨认出来,三叔说此处名为神龙溪,溪水时窄时宽,宽阔处有数十丈,狭窄处也有十数丈,非一般溪水可比,溪水碧绿幽深处,望之似乎深不见底,清澈处又可见底,虽是秋日,两岸依旧青翠蓊郁,绝壁陡峭山峰耸立,不时看见悬崖峭壁上横着木板木棍架着棺木,卢林问三叔是什么,三叔说是当地风俗,石穴悬棺葬。
行了约有一个半时辰,到得一处恰好水流至此一个大转弯,形成一片滩涂,卢林看着就好似平常夏日游水嬉戏的白鹭洲沙滩。沙滩旁停着两条狭长的小舟,有三人正坐在旁边沙滩上清理着物品,中间一人穿着一袭青衣,旁边两人都是对襟褂子。这一路走来都未见人,到得此处才见着。
看见有人来了,三人甚是讶异,此处罕有人踪,一年见不到几个人,还都是熟人。青衣人立马起身前来,待得近了,惊讶中有点慌乱的喊道:“原来是三爷来了,这有小十年没见过三爷了,我还诧异是谁来着?”说着赶紧起身,整了整衣服,迎着三叔拱了拱手。“三爷这是走来的,早言语一声,就去接你了。”另外两人也赶紧恭恭敬敬跟在青衣人身后。
三叔看着青衣人笑道:“也是有多年未见了,临时起意来得匆忙,多走走也活动活动身子骨。”
卢林看向青衣人老王,五十余岁的模样,身材略显单薄,顶着个髻,面庞消瘦倒还白净,三缕长髯颇有点道门风范。也惊讶三叔居然在此被人称呼三爷。
青衣人看向卢林向三叔问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可是三爷的弟子?”
三叔笑了笑说道:“他叫卢林,是我一小侄,从小跟着我的,这次带着出来长点见识的。你叫他阿林就行了。”说完转头又对卢林说道:“这是你王叔,当年在江湖上也算是号响当当的人物。”
卢林一听,赶忙见礼,说道:“小侄卢林见过王叔。”
青衣人赶紧侧身,顿时有些慌乱:“使不得使不得,卢公子莫折煞了小老儿。喊我老王就成。”
三叔见状,哂然一笑,对着青衣人道:“老王啊,你这是跟着老黑太久了,那一套套的调调学了个十足,我就不耐烦老黑这些,阿林从小跟着我,一直在铁铺里做事,没那么多讲究。”
青衣人老王却正色说道:“三爷,礼不可乱也不可废。”
三叔知道老王这一说下去又会是一顿啰嗦,赶紧接口道:“时候不早了,走了一路山路肚子有点饿了,赶紧渡我们回溪谷去吃点心。”
老王闻言一愣,啥吃点心?
三叔一时想起风俗言语差异,习惯了庐陵方言的点心就是午饭一说,改口说道:“吃午饭。”
老王赶忙和那两人做了交接,把地上物品包裹一卷,先请三叔上了小舟再请卢林上船,再与那二人作揖道别,两舟就背向而行。
小舟在溪水中穿行,转过一个弯水流开始急起来,此时只见老王一撸一篙控制着小舟在湍急的水流中呈‘之’字形畅快的穿行,看似险急,在老王的操控之下小舟并无太大的摇晃,过了一段清流激湍又是一段平缓开阔,溪水迂回曲折,小舟行驶其中仿若穿越幽巷重户。途中还有一段水流竟然清浑浊三色并流,也是称奇。
半时辰后,小舟转行一条不太显眼地分水岔路,岔路中岔路不断,老王却是熟稔得很,又约半个时辰后,行至一水潭靠岸,水潭里面是一洞窟,远远望去幽深莫名,岸边还停留了五艘差不多的小舟,还有两艘画舫,甚为精美。
老王依旧先请了三叔下舟再请卢林,礼数堪称典范。
下了小舟,三叔不太待见老王那些礼数了,直接带着卢林顺路而行,路只有一条模模糊糊的小径,走了小半个时辰转过两个山坳,远远就看见一架水车,再走近一些就看见一座石桥,桥的那头是一处平旷之地,阡陌纵横,屋舍有几十栋,俨然一个小村落模样,然后看见中间有两个带院子的三层小楼房,左边是平顶黑色,右边是圆顶朱色中间带个尖尖的仿若是宝顶,在周围的普通一层房屋中明显与众不同。两个小楼楼梯都建在外面。
小楼后面的不远处就是一片起伏延绵的山峦,虽是秋天但远望依然是郁郁葱葱。此地一面依水三面环山,卢林看着,似乎感觉有点像缩小版的庐陵城,只是这里空旷,一眼望去当得起三叔说的溪谷之说。
此时已是正午,阡陌间只有两三人远远望来,看见是老王就垂继续手中的活计。背着包裹的老王却直奔左边的大屋子而去,老王看似并不急,却不过几息的功夫已经到了门前,不知道说了什么,远远只隐约听见“三爷来了”几个字。
待得三叔和卢林走近,那黑顶三层走出一身着玄衣的女子,旁边的朱色三层也走出一藕色素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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