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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座椅,原本有两条,现在只剩一条能坐了,另外一条缺了条腿,椅子一头落到了地上,形同迷你滑滑梯。
这个亭子可能隶属于10年前某任领导的政绩工程,领导离开,自然也就没人管了。
不过年幼的季茗心和秦郁棠都没这个觉悟,只觉得很新鲜,坐在崭新的椅子上畅想未来——这是城镇化迈出第一步的标志啊,未来这里会是怎样的呢?未来他们又将是怎样的?
穿着职业套装在高楼大厦间穿行,踩着高跟鞋步履如风?亦或是坐在办公室长长的会议桌尽头,对着一众下属挥斥方遒?
现在看当初的设想,多少有些可笑。
即便还保留着一丝“实现梦想”的希望,实现愿望的想法也不再强烈了,因为能够清楚地看见背后有多少痛苦等着作交换。
季茗心很想闪现到百公里之外的秦郁棠面前,问问她自己这样想是不是不对,怎么人还没老,心就先老了?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点开,真巧,秦郁棠发来的消息,问他在哪儿?
他只当这是一句普通闲聊,离那么远的人问你在哪儿,约等于问“吃了吗”,答题者大可不必解释多详细,简单说说表明自己有空聊天就行。
但季茗心不由自主地想要多说一些,他啪啪打了一长串:“在我家附近的翠华小卖部前方11点钟方向的等车亭里坐着喂蚊子,好痒。”
发完,他看见聊天框顶端秦郁棠名字后出现了长时间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2分钟过去,没有下文。
季茗心肯定,这是误触——可能只是问了一嘴就去干自己的事儿了吧,之前听她讲这周末要去做志愿赚综合得分的。
我们秦郁棠同学,真是实打实的大忙人啊,季茗心啧啧感叹,那么独立那么上进,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有时候在他看来,秦郁棠好像一颗稳定自转的恒星,永恒而持久地发光发热。
而他,只要做一颗围绕其公转的行星就好,当然了,一颗恒星可能会有很多行星围着转,自己得是轨道最近的那一颗。
他联想完毕,熄了手机屏幕,放下手腕,刚一抬头,就看见刚才活跃在自己想象力中的人跑来了。
她穿了件看起来很硬挺的牛仔外套,高领的针织衫打底,米灰色的直筒裤,裤脚挽起两圈,露出短靴全貌,跑过来时头发被风撩到耳后,看着既青春逼人,又自带一股不好惹的气质。
“这椅子擦了吗?”秦郁棠还没跑到跟前便问。
“啊。”季茗心低头看了看椅子,慢半拍反应过来,“擦了。”
“给,驱虫液。”秦郁棠急刹车转过身,一屁股坐下来。
季茗心莫名其妙地感到有点儿紧张,接过她递来的蓝色小瓶,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阳光顺着头顶雨棚的破洞打进来,形成了一根根丁达尔效应的光柱,吉他弦似的,每拨动一下,灰尘就化身金粉在日光中跳舞,有些靠她眉眼很近,有些快要贴上她面颊的小绒毛,还有一些靠近嘴唇,仿佛一张嘴就要被她吃下去。
他下意识地察觉到,不应该再看了。
“好用吗?”他把视线从秦郁棠脸上移回来,盯着自己手里的蓝色小瓶,边说边拔开塑料罩子,对着脚腕喷了几下。
“包你百毒不侵。”秦郁棠双手撑着座椅,笑咪咪地盯着他,注意力不时被他脸上的红印抢过去。
季茗心笑了两声,盖上盖子,直起身,想起自己的脸,为时已晚地抬手挡了一下,但很快意识到欲盖弥彰,于是放下手,问到:“你怎么突然出现的?”
秦郁棠始终全神贯注地看着他,闻言很俏皮地笑了一下,语调又很柔和:“听说你不开心,我连夜扛火车来的。”
季茗心“哈”了一声,抛起手里的蓝色小瓶,又稳稳接住,从语气和神态判断,对方百分之九十九是在开玩笑。
他也回敬一句玩笑:“你骗我,我很容易当真的噢……”
秦郁棠仰头大笑,季茗心余光撇见她的侧脸,发现她在自己面前真够没形象包袱的,自己都快能看见她的上牙膛了。
她笑完停下来,正经道:“我爷爷骨折了,这周刚出院回家,本来我爸妈要带着弟弟回来看他的,结果我弟弟也生病了,所以临时指派了我过来。”
季茗心侧头认真地盯着她,手里闲闲地颠着瓶子,静静问:“你自己回来的啊?”
秦郁棠嗯了一声,挑挑右边眉毛,很自得的神情。
季茗心没顺着她的心意送上夸赞,而是顿了顿,接着问:“你坐动车,然后呢?打车?”
秦郁棠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摇了摇:“no,动车转客车,再换回村的小客车。”
季茗心撇过头,瓶子正好落在他手掌里,他握住掌心,轻声道:“真够累的。”
秦郁棠浅浅地笑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被阳光打上斑点的裤子,晃了晃腿,叹口气道:“是啊。”
片刻的沉默,秦郁棠慢悠悠地开口问:“我们小时候对家庭关系寄托百分百的期待,是不是很傻?”
季茗心再次把视线转向了她,四目相对,他嗯了一声,没说话,想给秦郁棠机会,让她就这个抽象的话题发挥下去,最好表达些浮于云端的见解,这样谈话就是安全的,不至于走向互揭伤疤的方向。
但秦郁棠没有接过话头,只是安静地回视,她的眼神自有重量,逼得季茗心无法再拖下去,只能开口:“你爸妈……对你不好吗?”
“啧——”秦郁棠仰起脸看向斜上方的棚顶,犹豫道:“怎么说呢?他们对我也没有不好,只是同样都是亲生的,我在他们心里不如我弟弟重要,买零食我得让着他,选房间我得让着他,看电视我得让着他,就连写字桌,我也得让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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