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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太阳依旧从东边儿升起从西边儿落下,过了黑夜又是白天。
奔腾的黄河依然不知疲倦地日夜不停向大海流去,好像有流不完的浑水。
时光就像黄河水一样,在人世间不断地流逝着。
虽然时光的流逝在任何地方都一样,对于任何人都一样,但不同的人对于时光的感知和愿望是不一样的。
处在痛苦时光中的人儿感到时间过得太慢,恨不得一眨眼就过完痛苦的一生。处在幸福时光中的人儿感到时间过得太快,恨不得让地球停止转动、让太阳和月亮永远停留在他的空间……其实时光对于任何人都是公平、公正的,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草民百姓,是人间看不见的遮天大手扭曲了时光的公平和公正,也许人类的悲哀就悲哀在这里。
人世间的吉凶祸福,在不经意的一瞬间,就可能被定格在一家人儿或一个人儿的身上。
“时光”,这个平常的字眼儿,储存的可能性大得可怕!大得使人不可思议!但任何人对“时光”都毫无办法,只有被动无奈地听从“时光”对命运的安排。不甘心“时光”来安排命运的人儿,也许可以利用“时光”来改变命运,但到头来改变命运的不是人儿,仍然是“时光”。
“时光”就像套在人类头上的魔咒,永远永远也难于甩掉。
人世间也许有些模糊的事情,只有耐心等待“时光”来澄清了。
时光在堆积着岁月的重量,岁月在磨损着人们的记忆。
人们的记忆虽然不会一下被岁月磨损殆尽,但人们记忆中的事件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改变事件的色彩、纠正还原事件本来的面貌。
时光在荷花母子无尽的期盼与焦灼的等待中缓缓流逝,每一天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在他们的心头。牛壮,那个曾经活力四射、笑容灿烂的青年,自从那次意外失足落水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连一丝或生或死的消息都没有传回。
随着时间的推移,牛壮的那些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们,也开始渐渐淡忘了这个话题。他们不再聚在一起,深夜长谈关于牛壮的种种可能,也不再为他的安危忧心忡忡。因为无论他们如何谈论、如何操心,都改变不了牛壮失踪的事实,反而让每一次的回忆都变得更加苦涩。村里的人们开始默认,牛壮恐怕早已在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丧生,他的遗体或许已随波逐流,漂向了茫茫大海,又或许被泥沙掩埋,沉睡在了某个未知的河底,再也无法找回。
然而,在这片被绝望笼罩的土地上,只有荷花,那位坚强的母亲,依旧怀有对丈夫生还的希望。她日复一日地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远方,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能突然出现在视线之中。乡亲们见了她,总是避开话题,或是违心地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说些“牛壮不会淹死”的宽慰话,但每个人的心底都清晰地刻着那个不愿承认的事实——牛壮,已经永远离开了他们。
芦根虽然年纪小,但心里也隐隐约约感到父亲是很难回来了,这么多天过去了,连一点消息也没有。这么宽这么长的黄河……黄河的东头儿就是大海……但他非常了解父母之间的感情和依赖,如果把心里的话说给母亲听,母亲要是相信这种丧气的话,就没有了生活的希望了,就失去了生存的精神支柱,必然会跳到黄河里为父亲殉葬,自己只有哄着母亲,哄一天算一天。
芦根垂头丧气地拄着捞竿儿,呆望着黄河翻滚着的浑浊浪涛,悲哀地想象着父亲被浪涛卷走的情景,顿时感到大热天心里像泼进了一盆凉水,手脚也跟着也冰凉起来,头上冒出的热汗变得像冬天落上的冷雨点儿。
虽然芦根心里有些冰凉,但黄河滩上仍然热气腾腾,也许这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青翠欲滴的蒲草在烈日的熏烤下蒸发出一缕缕薄薄的雾气,雾气带着芳香在微风中飘散着。
矮矮的猪耳朵草微微摇摆着宽大的叶子,好像被烈日晒得受不了啦,叶子开始软绵绵地耷拉下来。
夹杂在青草里的臭蒿,被烈日晒得枯萎了许多,但丝毫没影响它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儿。
零零散散的红蜻蜓躲在了蒲草丛里,尖尖的尾巴在不停地抖动着。
对阳光敏感的白色蝴蝶花合住了花瓣儿,夜晚和清早凉快的时候就又展活开放起来。
芦苇丛水泽中的青蛙早已停止了喧嚣,潜在深处像冬眠一样闭上了嘴巴。
水鸟的鸣叫也稀疏起来,只有野鸭隐蔽在草丛稠密的地方,不知是难于忍受饥饿还是难以忍受闷热,“嘎嘎嘎嘎”叫出几声笨拙难听的声音。
这些都丝毫不影响芦根思考他心中的事情,他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也影响不到他的情绪。
黄河滩里除非是冬天草木凋零,春夏和秋季景象颇为诱人,但河滩诱人的景象他都不感兴趣。他心中的愁绪和纠结,给夏季黄河滩秀丽的景色蒙上了一层灰暗。
“芦根……站着的人儿是芦根吗?”这时,远处传来一个粗犷而浓重的声音,在炎炎夏日的热浪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穿越了无垠的黄河滩,直接撞击在芦根的心上。芦根猛地回头,目光穿过层层热浪,定格在一位正向他缓缓走来的庄稼汉身上。
那庄稼汉光着晒得发红的脊梁,赤脚踏在滚烫的沙土地上,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他肩上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布袋因重量而下坠,将他整个背影拉得长长的,宛如一头疲惫不堪的老牛,正驮着一堆沉重的货物,艰难地行进在无尽的黄河滩上。“呼哧呼哧”,庄稼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他的额头滑落,滴落在滚烫的沙土上,瞬间蒸发成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水汽。
“俺还欠你老爹打硪的情哩!”庄稼汉边走边自言自语,声音中带着几分歉意与坚定,“这些年俺在寨北地里种瓜,忙得脚不沾地,很少有机会到这边来。没想到这黄河滩的热浪,比俺那瓜地还要猛烈几分。这不,俺特意给你背来了几个自家地里的大西瓜,想着这大热天儿,能让你解解渴,凉快凉快。只是,俺心里没底啊,不知道这瓜甜不甜。村里人都说傻人种傻瓜,傻瓜一股傻酸味儿,可俺自认为不傻,这瓜也是俺用心血浇灌的。芦根啊,你吃了给俺个准话,俺种的瓜,到底甜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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