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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槐树上的鸟儿搬家了,八老爷生气了,金老寨也没招数叫槐树精把已经跑掉的鸟儿弄回来。他不敢再到黑槐树那儿烧香磕头了,害怕见到八老爷、挨八老爷的拐棍儿。
八老爷家门口的黑槐树精是没办法敬了,金老寨心里空荡荡的不是滋味儿,好像他除了这项神圣的事业,别的一切他都没有兴趣。他想,总得再寻找一个精怪敬奉起来才是。
一天,阳光斜洒在古老的寨壕边,泥土与水的混合物中,忽然涌动起一阵奇异的涟漪。紧接着,一只黄灿灿、体型庞大的老鳖缓缓爬出,仿佛带着某种神秘使命,径直爬到了金老寨那略显粗糙的双手前。这老鳖壳上闪烁着金色的光泽,在阳光下更显耀眼,两只黄里透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金老寨,眼神中既有探寻也有期待。
金老寨,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得倒退了几步,但随即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敬畏。他惶恐地揣测,这莫非是哪路神仙下凡,或是传说中的老鳖精?不管怎样,他决定以最大的敬意对待这位“不速之客”。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老鳖捧起,如同搬运一件稀世珍宝,一路小跑回家,将它安置在一个宽敞的大铜盆里,每日香火不断,磕头作揖,嘴里还念念有词,嘟哝着那些连他自己都不甚明了、老鳖自然更无法理解的神秘咒语。
为了表示诚意,金老寨每隔几日便宰杀一只自家养的鸡,精心烹制后喂给老鳖。起初,他还能勉强支撑,但随着时间推移,家中的鸡逐渐被消耗殆尽。为了维持这份“供奉”,金老寨不惜向邻里借钱,只为换取更多的鸡肉来满足老鳖的“胃口”。他的生活因此陷入了困境,家中经济日益拮据。
面对丈夫如此荒诞的行为,金老寨的妻子终于无法忍受。她多次劝说无果,家中本就拮据的生活又因这突如其来的“贵客”变得更加艰难。最终,她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含泪离开了这个充满怪诞与无奈的家,另嫁他人,寻找一个能够给予他们安稳生活的归宿。金老寨望着妻子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却仍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在履行一场神圣的使命,即便这使命让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话说芦根看到金老寨大老远背着一个沉重的布袋,听金老寨说布袋装的是西瓜,但芦根竟然不知道如何称呼“金老寨”,直接叫“老寨”又显得不礼貌。
“您……您……这么远……这么远您背着……”芦根笨嘴笨舌半半拉拉地说道。
“不远!不远!”金老寨一脸汗水憨笑道,“北地到南地没几里路,要是俺那条老黄狗不死,它一袋烟工夫就能跑个来回。”
金老寨满头大汗来到芦根跟前,把沉重的布袋轻轻放下,用大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汗,喘了几口粗气儿,仔细打量了芦根一番,颇为惊讶地说道:“才几个月没见到你,你这孩子咋变成了这样儿?又黑又瘦,头上好像有了白头发!俺差点儿认不出你来啦!”
他吭吭哧哧从布袋里抱出一个大西瓜,用力托在左手里,用右手大拇指的乌黑指甲,当做切西瓜的刀,耐心地在西瓜上横着不断“咯吱咯吱”掐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掐出了一条直线,他这时双手抱着圆圆的西瓜,放在两腿之间,用力一挤“咔嚓”一声西瓜裂成了两半儿。
“嗬!”金老寨兴奋地叫了一声,“红沙瓤哇!孩子快把竹竿儿放下。”
他把一半西瓜向芦根递去:“吃吧吃吧!这大热天……吃了西瓜好受些。”
芦根连忙把捞竿儿放下接过西瓜说道:“谢谢伯伯!您背来这么多瓜,俺一个人咋能吃得完呀?”
芦根琢磨着金老寨肯定比父亲年长,按乡亲习惯称呼应该叫声伯。其实金老寨年岁并不比芦根父亲牛壮大多少,只是相貌粗糙老成一些。
“谢啥谢?俺应该谢你老爹才是!”金老寨一边用沾满泥土灰尘的大手挖着西瓜瓤儿一边说道,“这布袋装不了多少瓜,今天吃不完,还有明天哩!明天吃不完,还有后天哩……”
这时他把一大块儿西瓜瓤塞到嘴里,瓜瓤塞满了口腔,舌头与牙齿无法配合尽快把瓜瓤咽进喉咙里,他的脸颊两边明显地鼓起两个大包,他面色难受嘴巴突然停止了响动,瞪着眼睛直愣愣地待在了那里,伸着脖子仰着脸静静地停了一会儿,猛地一扬脖子瓜瓤终于安全地咽进了肚里……他好像轻松了许多,就接着又说起话来:“……别叫俺伯、也别叫俺叔,弄不清你爹大还是俺大,就叫俺老寨就中!”
芦根一样用手当工具挖着瓜瓤吃着,听了金老寨说的话,想了想接嘴道:“俺这小孩儿咋好意思喊您的名字?您还是得说定让俺叫您伯还是喊您叔?”
“你到底是读了几年书懂礼数儿……”他夸赞起芦根来,说着又用劲儿挖起一大块儿瓜瓤填进嘴里,这次比上次要噎得重一些,他的脸色被涨红了,两只呆滞的眼球被胀得向外突出了许多,好像停止了呼吸。
芦根看到金老寨被噎着的样子吓得不轻,停住了吃瓜的嘴巴,瞪着惊惧的眼睛看着金老寨,害怕金老寨被噎死,但他没有什么好办法儿帮助金老寨,在一边手足无措地急切叫道:“快吐出来!快吐出来!赶快吐出来呀!”
可金老寨没法儿吐出来,只难受地扭头瞄了瞄芦根,口腔里的西瓜仍然在憋着他。
“您……您咽不下去就赶快吐出来吧!要不然会把您憋死的!”芦根更加担心地大声催促道。
金老寨瞪着大眼紧绷着嘴唇,脸面胀宽了许多,他默默无声地向芦根摇了摇头摆了摆手,他故伎重演用劲儿一扬脖子,瓜瓤又咽进了肚里,他嘴里腾出了说话的空间,搓动了几下嘴巴用手抹了抹流着瓜水儿的下巴,喘了一口气儿就接着说起话来:“咋能吐出来?吐出来不就浪费啦!”说罢得意地憨笑起来。
“浪费一口瓜瓤也不能叫噎死人哇!”芦根洒笑着说道。
“不会噎死……俺这么大的人咋会叫噎死?!”他憨笑着说道,“俺是可怜俺的瓜呀!”
“呵呵……”他显得轻松地笑了两声接着前边的话茬儿说道,“街上七八岁的小孩儿都喊俺老寨,你都十好几啦,叫俺老寨有啥不中?”
“俺要是这样叫您不合适呀!”
“有啥不合适?”金老寨笑了笑,“无论叫俺啥俺不还是这个人儿吗?!叫啥都一样!身上又不会多一块儿少一块儿肉。”
“俺看您的样子好像比俺爹年龄大一些,就叫您伯伯吧。”
金老寨笑了笑点点头,表示默认了,但又补充道:“要是你弄清楚你爹比俺年纪大,你就改过来叫俺叔。”
芦根一边吃瓜一边嬉笑起来:“不管叫您伯叫您叔您都是长辈儿……您谦虚得像个有学问的先生。”
“你别吓着俺!”金老寨吃了一口瓜诚惶道,“俺有生第一次听说俺像先生……先生咋会像俺这模样?要是让别人听到了还不得扇俺两耳光?!先生都是读过书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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