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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液想起林霖教他打拳时的闲谈。
“但到了真正对敌时却不是如此。”一大一小坐在树下,林霖用真气把一罐井水泡李子弄得冰冰凉凉,盛夏阳光的碎片穿过树叶落在他的脸上,“没有人会站着不动任由你攻击要害,你若总怀着一击致命的目的,往往不能得逞。在真实生的搏杀中,需要你不放过任何一点能伤害到对方的机会,能攻击到哪里就攻击哪里,一点点建立起优势。”
“武功比对方高也不行吗?”
“嗯……那要高过很多很多了。”林霖道,“比方我们两个,我武功高过你,但我要打你心肺也不能一击而决。你反应很快,一定能挡住,这时我就只能先折伱一臂,方能攻入你空门。算来……最少也要三招。”
“啊……那故事里那些一招破敌都是假的了?”
“那倒也不是,世界上有很多……厉害到无法想象的人。”林霖看着空,语气有些神往,转过头来指着练习木人对裴液笑道,“不过你可以设想一下,你若是能标准一剑割喉或者一掌摧心,岂不说明敌人在你眼里就跟这个木人一样吗?”
如今这场的对话照进了现实里,当年那个看起来无比强大的长辈真的成了别人眼里的木人。
寒意、怒火,还有令人呼吸困难的压迫感同时涌上心头,但懊恼反而消散了一些,因为这时他已明白,即使自己能够及时赶到,也改变不了结局,只是在这里多添一具尸体罢了。
攥着剑柄起身,裴液看向四周。
林子中间一直有一片铺着石板的空,是一座拆除后的小亭子的遗址。
现在一根直棍立在中央,顶着一朵幽蓝的照明火焰,此时似乎将要燃尽。
火焰前面的上有七组靴印,最前面的一组正属于裴液一路追觅的那人,另外六组则并立在此人后面。
再往前看,先是摔落在的四個青铜小杯,老香子“仙水”之语又浮上脑海。
杯子旁边是四件破烂染血的小衣,俱是被利爪一类的东西撕裂,它们的主人全都不知所踪。
一件是长长的寝衣,似是来自县中某个大户人家;两件是和裴液腿上一样的短裤,来自两位年纪不大的少年。
最扎眼的是最后一件,散落破碎的青色丝缎,旁边还有一个被撕裂得不成样子的主体部分,是一个不成样子的肚兜。
少女的名字呼之欲出。
裴液和林珏幼时是非常要好的玩伴,但随着年龄增长,裴液好上山入水捉鱼猎鹿,林珏却无力外出,好在屋中读各种诗词话本,两人见面不免越来越少。
不过每当林珏来武馆为林霖送饭时,两人还是能聊上一阵,那时少女是裴液忠实的呐喊者,每次比武,不论是武馆内随意的切磋,还是全县瞩目的中秋武会,林珏总是大声为他助威,裴液也总顺理成章拿下每一场胜利。
即便在丹田种受创半年之后,其他同伴已经几乎不再来往时,少女仍然会抓住每一次外出的机会来探望鼓励他,手工、点心、字画,有时甚至是一些银钱,两人之间授受过百,多是裴液得益。
裴液缓缓拾起这件被泥血所污的小衣,上面所绣的兰花针脚稚拙,可以想象烛光下,少女是如何认真努力运用自己不便的双手,憋着小脸一针一线费力勾勒。
……
……
县令常致远年逾六十仍然精神矍铄,面目就如同他的性格一般严正,尽管须已经半白,但偶尔抬眸盯着谁时,仍使人感觉如同剑刃迫面。
县丞冯志三十多岁,面色黝黑,眼如铜铃,浓眉长髯,性情暴烈,说话粗声粗气,身躯也水桶一般,和白肤的林霖站在一起时,初见之人常常会弄混文武之职。事实上冯志也确实有武艺在身,若说奉怀除了沈闫平与林霖外还有可堪一用的武力,那便是冯志了。
仙人台的常检沈闫平则青服玉簪,玉面修容,虽然看起来不像,但确实和冯志差不多年纪。仙人台之所以派人驻扎各县,就是专为应对这类特殊事件,沈闫平虽然并非术士,是和林霖冯志一样的修武之人,但在相应知识上造诣却非常人能比。此时他看了裴液头上的火符,皱着一双细眉回县衙翻书去了。
已大亮,树林中公差们疾步穿梭往来,依奉怀的规模来说,全县公差恐怕已到得七七八八。
这确是一件足够骇人的大案,而且看起来是昨日城北破庙一案的延续,合计六人受害,唯一留下的尸体还是县尉林霖,凶手却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下。
裴液也披上了一件衣袍,里面的伤口都经过了细致包扎,同常致远立在一处问话,少年语气平和,低眉将己身经历巨细无靡讲述出来,表情看不出喜怒。
冯志查验完现场黑着脸走过来。
“鞋印我已经遣人去裁缝铺对比了,但这种人肯定是外面来的,多半没有结果,除非他有受不了鞋脏的病。”冯志粗声道,“另外……这一掌确实非同寻常,咱们恐怕吃不住这种案子。”
常致远道:“我已向州府信求援,但信使刚刚回报昨夜的雨太大,出山的路被泥石毁坏了,无法奔马。”
“那就等沈闫平回来,让他用魂鸟给仙人台信。”
“只能如此了。”常致远点头,“你那边呢,那兽是怎么回事?”
“现场的爪印和昨的是一个形状,但这次受害的却是四个人,而且暴露了背后确实有人在谋划,来看吧。”冯志引着两人过去,“这畜生在四件衣衫处都留下了血爪印,这四个人依然像是被它吃了,但从一件衣衫到另一件之间却没有过渡,像是跳过去一样。”
后面不必冯志解说,两人也能够看出来了,吃完林珏后,这未知面貌的恶兽迈步走向林霖,这条由浓到淡的血爪印稍微清晰了些,但它没吃林霖,而是用一种不很有效的手段杀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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