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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翠靥衣物之下是缅铃（第6页）

“但你忘了，沅沅。”他的语气轻柔，但隐隐透露一段腥风血雨的过往，一些宫人们缄口不言的内苑秘辛：“他们几乎都死了，还有你那些哥哥们。”

许是因为夜气浓重，她轻微打了个寒噤，萧豫神色自如，将肩头瑟瑟的她在怀中裹紧，继续道：“你现在就本王一个叔叔，怎么轮不到我关心？”

扬灵不答，她将头埋在他散发沉香气息的袍袖里，恍惚记起，这味道曾几何时，掺入过鲜血浓腥的气味，叫人不寒而栗。

不像兄长，他的味道始终洁净雅淡，如竹下清簟，如瓯中冰雪，让人闻了心头安稳。

她扯动了一下他的衣袖，小声试探：“叔父知不知道，六哥……先帝是如何驾崩的？”

他一愣，没料到她有胆量问这件事，将她从膝上抱了下来，理了理她散乱的鬓发：“这些事听来也无益，先回去罢，你那侍女恐怕等了良久。”

她不好再问，以水为鉴整理衣衫，又松松挽了个髻，快步从假山里出来，到水亭寻云岫。

云岫见到她，急急从亭下过来抓住她微凉的手，上下细细端详，担忧道：“殿下怎的去这样久？那魏王同你说什么了？”

扬灵怕被她看出端倪，心虚地垂下眼：“无事，只是因为我老躲着他，他把我教训了一顿。”

云岫皱眉：“他可有欺负殿下？这发髻都变样了。”她伸手抚摸扬灵的发丝，向来这儿都是她精心打理的：“还有翠钿和胭脂，怎都没了？”

比起侍女，她更像是个和兄长相似的大姊姊，素习管束着她，比哥哥还细心。扬灵心里叫苦不迭，摇头道：“真的无事，只是我在假山那儿凑巧摔了跤，胭脂蹭花了，翠靥子也不知掉哪里去了。”

“真的么？”云岫满脸狐疑：“妾必将此事禀告陛下。”

扬灵陡然一惊，立刻挽住她的手，急得满脸通红：“云岫，切勿告诉他。”

“为何不能说？”云岫语气带上责备：“殿下做事总是没轻没重，得让陛下来明事理。”

扬灵见她真欲告诉萧琚，焦急之际灵光一闪，正色道：“阿兄在朝堂之上本就受制于叔父，你告诉他也无用，反而害他心情苦闷，或慌不择路，自乱阵脚。”

云岫虽在后宫，自然也听闻一些前朝之事，难免被她这番话唬住了，惊疑问：“那该怎么办？总不能任殿下被欺负了去。”

“谁说我被欺负了。”她说着，却是想起萧豫平日对她做的那些事，手不住捻着袖口，耳珠沁出鲜红，遮掩地轻咳了声，继续道：“总之不过小事，不必拿到阿兄面前徒惹心烦。”

云岫仍自疑虑，不过听她如是说，唯有轻轻叹气：“是，妾绝不妄言。”-

夜来又有细风，吹入满堂花气，闻久了便觉熏人。扬灵散发行至窗边，正yu阖窗，不巧看那一钩新月浮在翠窗纱上，化作碧青的一点，猛然想起两年前的一桩往事来。

其时兄长方践祚，她忽然成为g0ng里最为贵重的长公主，不论到哪儿都是一堆侍从黑压压跟着，遂生烦厌，某天趁那些人手忙脚乱不注意，爬到树上，又溜到某座巍峨壮丽的g0ng殿外的长廊，鬼鬼祟祟穿行而过。

随后，她听到了萧琚的声音。

兄长b这附近的画栋雕甍更能x1引她的心神，她大着胆子，缓缓靠近窗棂，透过那小小的木格好奇窥看。

只见里头的人皆服朱紫，腰围犀角，手擎牙笏，但一身名贵的锦绣似乎并没有给这些人带来底气，他们都软绵绵伏首跪倒在地上，浑身战栗。

她的目光随他们跪拜的方向而动，溜到最里面，看见兄长身边，还站着一个相当年轻的陌生男子。缕金袍，白玉带，挺鼻，凤目，只瞧得清他线条隽峻的侧颜，顿挫起伏之间，无不暗隐锋芒。

他们跪的是他，不是她的皇帝兄长。

她恍惚想起这或许是她的叔父，那个鲜少谋面的魏王，以前六哥做皇帝的时候，对他也是十分敬畏——虽然六哥这皇帝当了不到半年，就莫名其妙崩逝了。

g0ng人们对此颇有些暧昧的闲聊传言，六哥在宴席上吐血身亡，有说中毒，下毒者即是那同席的魏王，亦有说他身中暗器，总之贵为天子居然无人验尸、草草下葬，当真是怪事一桩。

她如此思索着，忽听那魏王道：“这些谋逆宵小陛下预备如何处置？”

萧琚彼时只是一介单薄少年，虽着官家公服，脸上犹带着文气，他迟疑半晌，侧首问：“叔父以为何如？”

“若非这些j回，先帝也不至于昵近群小，huangy1n无度，乃至差点倾覆社稷，上负祖先之德，下负黎民之责。”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阶下众臣，吓得他们更埋低了头颅，泣涕染深了朱袖。

“故臣以为，悉应斩之。”

他悦耳的音se铮铮有如金石之声，重重压在那些臣子的脊梁骨上，几令其粉碎。她虽不知来龙去脉，但看得出在场的人都得si，不免因这残忍、这粗暴的命令胆战心惊。

寂静如洪水充溢在殿阁之间，一切生命，一切景象仿佛变得虚浮，化作h梁枕上昏昏的一梦。萧琚无从置喙，只回：“就按照叔父说的办。”

他话音方落，就有个绛衣大臣从地上跃起，怒气冲冲指着魏王骂：“分明是魏王你不守臣节，狼子野心，在朝堂上肆行威福，更是谋害……”

殿内一位金吾忽然拔剑上前，一刀刺穿他的x口，更是截断了他那些滔滔不绝的辞令。刀刃亮着进，却是暗着出，带出一gu耀目的浓血，喷溅在御前的宝瓶与金狻猊之上，缓缓滑落，有如垂泪。

纯洁的少nv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残忍的画面，那血气涌到她鼻间，混在清逸的沉水香之中，其腥更显，其酸更显。她只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恐惧恶心退后，她那叔父的声音又缓缓传来：

“至于以下犯上的这位，便车裂处si，首级悬于城门一月，以儆效尤。”

扬灵心神一颤，亟yu离开，腿脚却因为站久了而隐约酸麻，重心不稳朝前倾倒。

她急忙撑住窗沿，发出砰的一声响，目光再次落回殿内——里面那魏王凌厉的眼锋透窗刺到她脸上。她仿佛也被t0ng了一刀，脸se煞白，呼x1急促地转过身，匆匆提裙而去。

窗棂间清澈无尘的乌眸变为飘拂扬起的碧se衣袂，如鸾掠过，复又成空。他出神地盯着那一角，久无言语，直至金吾卫上前一步，垂首低问：“王爷，可要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