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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主教的呼吸加重了,他的眼睛已经燃起了火光,由金子与炮火点燃的火光,“啊,真见鬼!你给我描述了一个多么具有诱惑力的景象!快坐下来,快拿纸和笔来!让我看看这座岛的构造,我要你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你要从记忆里挖出有关它的每一个细节!”
“嗯,”阿加佩微笑道,“不过,我毕竟离开了许多年,那儿很有可能产生了新的变化,这就不是我能拿捏得准的了。”
胡安丰塞卡急切地把桌上的杂物搡到一边去,铺平羊皮纸,瞥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离开了许多年,年轻人。”他说,“别再胡言乱语了,快点坐在这儿,把你知道的全都倒出来!”
直至深夜,阿加佩说了他记忆里的全部秘密,他所知道的,关于那座岛屿的所有故事。十年的光阴逝去了,曾经在白塔的经历,却还像生在昨天一般鲜明。
但这次不同了,他再回忆起来,那些屈辱的记忆,需要出卖瑟缩的身体,奉上颤抖的笑容,缩在角落,听话、识时务才能活下去的过去,已经无法使他动摇,使他应激到呼吸困难。
因为他是怀着轻松的,殷切的心情谈起这一切的,此刻从他嘴唇里吐出的每一个字,从他手中画出的每一段线条,都拥有了它们的力量,冥冥中,它们将会决定火炮集中的方向,决定奴隶主要以什么样的死法,被利刃惩处。
阿加佩甚至感到了隐隐的好奇与好笑。
夤夜已至,白塔上应该正是醉生梦死,纵情糜烂的时刻。在宾客搂抱着奴隶取乐的同一时间,在奴隶贩子清点着叮当作响,或闪亮,或油腻的钱币的同一时间,他们会想到有一个逃出去的奴隶正在万里之外,正策划着他们的毁灭与死亡吗?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不由令阿加佩产生了轻飘飘的错觉。当主教询问他,剩下的奴隶要如何处理时,阿加佩说:“就还他们自由之身吧,给一些钱,一张合法公民的身份证明。自由就是一个人生命里最宝贵的财富,他们接下来要怎么走,就是他们的选择了。”
主教记下了他的意见,又漫不经心地问:“那么,岛上的民兵,还有奴隶主呢?你想接见他们,体会一下仇人痛哭流涕,跪下哀求的感觉吗?”
“哦,”阿加佩笑了,“这就算了。我不想再看到他们面目可憎的样子,也不想再看见有人在我面前下跪……”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打起精神,说道:“处死他们吧,他们全都是罪无可恕的人。”
“好,”主教说,“为了漂亮地做成这件事,明天,我要你给……不,现在吧,你现在就起草一封信,寄给西班牙的皇后和女王,然后盖上你的私章,我来把关。你要作为一位亲爱的朋友,向伊莎贝拉皇后提出请求,就说你听闻了我国的版图变化,看见米兰公国的领土范围也囊括了白塔……编些深情的漂亮理由!把你刚才对我说的挑挑拣拣。只要她肯同意为你说话,我们就有了五成的胜算,将海军元帅调动到战场上。”
“剩下五成呢?”阿加佩问。
胡安丰塞卡咧嘴一笑,烛光下,他像一头城府深沉的老狼,贪婪地盯着地图。
“剩下五成,需要一点微妙的手段,一点稍稍的……推力。”他说,“看着吧,学着点吧,孩子。”
翌日清晨,几乎一夜未睡的主教精神抖擞,邀请了卡斯蒂利亚议会的几名成员进行聚会,阿加佩则把信件寄给正在阿维拉养身体的伊莎贝拉,后面还附上了莉莉的问候。
两周后,查理一世派遣的密使就抵达了塞维利亚宫,特使与主教在书房里秘密商议了许久,阿加佩全程旁听,负责提供关键的讯息,一再向特使确认了白塔的财富是毋庸置疑的。
三周后,间谍分批从米兰出,他们每个人怀里都放着以特殊图像制作的密函,上面是阿加佩记忆中的白塔守军情况,大致地形,海岸防线与民兵驻扎的位置。他们不着痕迹地混入商船,登上岛屿,确认这些关键地点的情况有无误差。
一个半月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西班牙的国王,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的统治者突然派出使臣与轻桅帆船的船队,抵达了名为白塔的无主之岛。使臣向岛上的奴隶主带去了皇帝的问候,并宣称了米兰公国对这片海域的统辖权。
而作为米兰公国的合法主人,查理一世要求这座岛屿上的住民上履行他们的义务,向皇帝上缴几十年来都被遗忘的各项税金一笔总值达到六十五万弗洛林的巨额财富。
白塔的奴隶主沸反盈天,乱作一团。
他们已经在岛上当了太多年逍遥自在的土皇帝,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真正的皇帝前来宣布如此严酷的制裁。
奴隶主们被迫集合起来,通过大会来决定他们共同的意见,以及要怎么应对西班牙的使臣。对他们来说,六十五万弗洛林金币算不了很多,可是一旦交付出去,就说明白塔必须受了西班牙的管辖,从此就要受制于人,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法外之地了。
他们决定拖延,并在拖延的时间内,集结附近海域的流寇与海盗守卫岛屿,向白塔背后的众多资助人求救。
十分遗憾,谁让海盗尽是些目无法纪,无法无天的狂徒呢?在靠近白塔的时候,他们与西班牙官方的轻桅帆船起了摩擦,起先只是双方的叫骂,一方拦着不让另一方通过。然而,摩擦很快演变为了冲突,冲突继而激化成一场流血事件。一艘帆船被很不幸地击沉了,上面的水手也收到了损伤。
这必须是宣战的信号,必须是这座法外之岛,对一个强大帝国的挑衅。
三个月后,西班牙海军浩浩荡荡,从米兰公国的海港进。海军元帅与一并陪同的子爵站在指挥舰上,听耳畔号角长鸣,犹如一千只入水的黑鲸。
“希望您不要嫌弃我对水性的不熟识,”阿加佩露出温和的笑容,“我见识短浅,还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宏伟的大船呢。”
海军元帅是个古板,固执的大嗓门男人,对于这位跟上来的子爵,他权当是皇帝派了宠臣前来督战,是一次表彰了自己的好机会。他大声笑道:“那您得好好保护自己的耳朵了!火炮齐射的时候,声音可比打雷大多了!”
“我一定会的,”阿加佩保证道,“而且,相信我,在这件事上,我比您更加期待火炮齐射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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