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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已掺了杂质,他以师、以父的身分珍惜、疼爱着瑟雷尔的那分心思,都不会改变。
所以他终究选择了压抑、选择了隐瞒。
不论心中如何情苦,终此一生,他都只会是瑟雷尔的师、瑟雷尔的父,只会是那孩子最坚实的靠山与避风港,再不会有其他身分。
所以当瑟雷尔决意外出冒险历练,他纵然不舍,也仅只一瞬思量便怀着苦涩与感慨地选择了放手,让那个注定拥有光辉未来的雏鹰就此离巢高飞、展翅翱翔。
而瑟雷尔也未曾让他失望。
挟着过人的运势与自身的魅力才气,不过年馀的时间,那个孩子便已在未曾暴露自身背景的情况下成为了佣兵界最炽手可热的后起之秀,更在冒险的过程中结识了一干能力、身分俱十分不凡──尽管比之阿德里安这座大山仍差了不只一筹──的知交好友,初步掌握了属于自己的势力和人脉网络。
如此举动令他不可避免地进入了大陆各方势力的关注名单之中;阴谋算计、拉拢收买自也随之而至──但那不过初出茅庐的孩子却半点未曾因此而迷了眼、乱了心。他只是按部就班、稳扎稳打地一步步让自己的实力、气度与那沉着却不失锐气的形象深植人心,直到一次对付行动中,瑟雷尔越级施法、以一身伤为代价破坏了兽人意图颠覆法兰联合王国的阴谋,才终于「意外」暴露出了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来得雄厚的靠山、看似无心地在最适当的时机泄漏了自身一直隐瞒着的身分。
无须吟游诗人的润色夸饰,瑟雷尔·克兰西出世的经过便已足够高潮迭起、精彩万钧。他的每一个行动、每一个决定都是那么样的自然却又环环相扣,以至于当他自成势力初步涉入大陆上层势力的政治博弈时,任谁都不会将他当成只是倚靠师父名头成事的纨裤,而是一个实力与背景兼具、且在才智心计上颇为令人忌惮的对手,一头已经有了相当威吓力的年轻雄狮。
待到今日,前后不过六年光景,那孩子便已靠着自己的才能登上了旁人难以触及的地位;而身为师父的阿德里安所做的,却也不过是一如既往地守在法师塔,边进行研究边默默关注着对方的安危而已。
尽管这样地看顾,很多时候都意味着黯然、意味着自惭形秽的心伤。
──就像现在。
即便早有觉悟、即便清楚那孩子终将在岁月时光的阻隔下与他越离越远,却仍不可免地在又一次深深体认到这一切的此刻,整个人痛得几乎难以呼吸。
看着本馆内在众人举杯祝福下携手相偕退场的那对佳偶,一头银发的长者身形微晃,终是再也难以承受地背过了身、提步远远离开了窗畔──本系于落地窗两侧的厚重绒布窗帘因而于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下瞬间合拢、彻底隔绝了本馆的光影喧嚣;而身心俱疲的阿德里安,便在这一室越发鲜明的幽寂中颓然坐倒在了房内柔软的墨绿色沙发上。
如秘银般炫目的细发披垂散落;镂刻着岁月痕迹的清臞面庞染满抑郁……他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般一动也不动地瘫坐着,与发丝同色的银眸带着与平时的深邃睿智迥异的迷茫,任由那早已成为事实的一切不住萦绕于胸、一刀一刀地于心房刻划出道道伤痕。
因为本馆内此刻即将发生的种种。
──新婚之夜,一对佳偶辞别宾客回房的目的是什么,不必费心思量也能猜得出来。
可阿德里安却宁可自己不知道。
他不是不清楚那个孩子早已在出外历练的几年间完成了从一个男孩到男人的转变;可一夕的露水情缘,又如何能和眼前即将发生的事情相比?胸口越渐加深的窒息感令半神强者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掌揪紧了前襟,而终在片刻挣扎后收起了原先覆盖着整个德拉夏尔的神识,由空间中取出了珍藏多年的、那瓶号称足以灌醉巨龙的矮人珍酿,拔开瓶塞仰头狠狠灌了一口。
──这一刻,比起无所不知的半神,他更希望自己只是个无知无觉的平凡老人,能不去留心、不去揣测、不去感受那必会令他伤上加伤的种种。
随着长者难得显得粗鲁的举动,口感灼烫的烈酒如刀割般自咽喉顺食道而下直划过胸口,让向来不习惯这些的年长法师只觉整个人疼得好像要烧起来一般,却不仅没就此罢手,反倒还像是上了瘾般自虐地又是一大口灌了下。清臞苍白的面容之上几许酡红因而漫开,神智亦带上了几分近似被施加负向状态的浑沌迷离,而让今日一直靠自制力撑着才不至于失态的阿德里安终是情难自已的双唇微张、低低唤出了那无时无刻不牵引着他心绪、萦绕于他心头的名:
「瑟雷尔……瑟雷尔……」
脱口的嗓音,低回、缠绵却又苦涩。
他将那名一遍又一遍地反覆咀嚼于唇齿舌间,像是想藉此倾诉那无法见光的情思,又像是在哀求挽留那其实早已离己而去的孩子……低沉嘶哑的嗓音绵绵密密地将那名织就得彷若咒文,牢牢缠缚住的却不是那心心念念的身影,而是肮脏可悲、却仍深陷泥沼不可自拔的自己……
──直到一道沉醇悦耳却略带讽意的语声、乍然插入了那彷佛永无穷尽的唤声中为止:
「何必摆出这副样子?」
听得那再熟悉不过的嗓音,长者浑身一震,原先迷离失焦的银眸瞬间凝起,而在瞧清身前那怎么说没理由出现在此的修长身影后、难抑失色惊乱地猛然坐直了身:
「瑟雷尔……?你不是……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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