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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第1页）

人间的一场场相遇离别，离合悲欢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在这样的乱世里，更是微不足道的。

半个小时以后，孟思南敲响了尤晓梦的门，幽暗的房间里，火柴划出微弱的光。她们的谈话很轻很轻，生怕惊醒了这片夜。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交到尤晓梦的手里，“这是保险箱的钥匙。”

尤晓梦有些吃惊，“保险箱？”

“就是摆在小公馆客厅的留声机，其实很显眼。我想青龙会应该已经搜过那里了，不过越是显眼他们越不会发现。到时候你们的人再去取，很安全。”

“你打开过吗？”

她摇头，“没有，当年我知道，那里面是你们想要的东西，以备战需。”

“为什么交给我？”

“因为这样我才安心。”说罢，她站起身，微笑地看着她，像是在告别，“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走了。”

“思南”，尤晓梦还是拉住她，“谢谢你……”

她笑了，抽走了她手心里的手，那时候的她还是没有懂得什么是信仰，她只是想要更多的人活。

天还没有亮，窗外，枝叶婆娑的老梧桐在地面上投下了孤独的影子，一阵风吹过，树影便张牙舞爪地蠕动起来，没有选择。

出城的汽车和通关文书是沈怀松帮忙准备的，并带来了一些足够他们可以乔装的服装，他知道这么做是在冒险，但是他想报答霍廷锴的知遇之恩。

此时，上海的各个关卡已经布满了青龙会的人，他们一行共九人，而霍廷锴、尤晓梦与孟思南是青龙会最严格甄别的对象，为缩小目标，他们分别上了三辆车，为缩小目标，并约定三辆车自不同的方向开出上海，在城外集合。

计划是十分周密的，但是，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万无一失的可能性是极小的。意外果然还是发生了。半个小时以后，虹口连续响起了枪声，而走那条线路的汽车上，坐着孟思南和另外两名复兴社成员。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枪声划破了城市的静谧。

汽车的车轮被子弹射穿，青龙会将孟思南的车围堵住。她走下车的时候，其实已经没有牵挂了，因为城内的枪声停了，青龙会只截住了她，尤晓梦和霍廷锴一定可以安全出城。她坐上了青龙会黑色的汽车，被带往青审讯室。

“霍先生，是不是孟小姐他们……要不要……”

霍廷锴也听到了枪声，他紧紧地抓着方向盘，汽车依旧平稳地在街道上行驶着，而他的眼眶却已睁得通红，目光模糊的看不清前路，是不可抑制的痛苦的绝望，他比谁都更想去救她，但是那样的话，只会赔上更多人的命，这是无谓的牺牲。

“我送你们出城。”

“孟小姐，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孟思南很冷静地坐在斋藤俊野的面前，看向四周的刑具，没有恐惧，“你不用逼我，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斋藤先生是知道的，我只是个拍电影的演员，我不喜欢遍体鳞伤，那样就不好看了。给我个痛快吧。”

面对这样一个女子，斋藤俊野的心头竟浮现出些许惋惜，“也许在很多年以后，孟小姐会成为所有国人心目中最具传奇色彩的电影明星，但是此刻的孟小姐对于我来说，可不仅仅只是一个电影明星这么简单。”

孟思南笑了，带着鄙夷，“青龙会这么无能吗，连复兴社的一个特工你们都抓不到，你们若是认定了我，恐怕永远也抓不到蝴蝶了。”

他点头，似乎愿意承认她说的话，青龙会至今都没能找到可以证明孟思南就是蝴蝶的确凿证据，他的上峰也会对他的能力产生怀疑，他军人的尊严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这也促使他尽快想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我当然愿意相信孟小姐不是复兴社的‘蝴蝶’，但是现在对于我来说，你究竟是不是复兴社的人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知道，这一次，霍廷锴会拿什么来交换你。”

“他不会来的。”孟思南道。

“孟小姐不要太低估自己，不过没关系，我可以陪你一起等。”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尤晓梦与霍廷锴的汽车已经到了上海郊外，他们顺利出城。

霍廷锴停下车，从车上下来，似乎没有要跟他们一起走的意思。“你们已经安全了，我就送你们到这里。进了南京城，那里会有人接应你们，不会有问题的，保重吧。”

“你？那你……”尤晓梦怔怔地看着他，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不会跟她一起走的。

霍廷锴垂下眼眉，那双深黑如夜的眼眸倾泻出难以掩饰的落寞忧郁。“我要回去。”

“我们已经出城了，你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阳光隐在茂盛的树叶里，只剩些许几点洒在他们的身上，霍廷锴的神色是平静的，“她一个人会害怕的，我不能留她一个人。”

尤晓梦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凄然的笑容，她知道拦不住他的，所以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了，“可以再抱抱我吗？”

他答应了她，轻轻抱住她，“晓梦……”

她靠在他的肩头，拼命地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什么都不要说，留在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说。”

他的确也不知从何说起，除了告别的话。“那……再见……”

尤晓梦脱开他的怀抱，背过身去，再也支撑不住，哽咽到难以呼吸。眼泪汹涌而出，好像一生的眼泪都要在今天流尽了。可她的身子稳稳地靠着扶栏，从背后看不出一点哭泣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