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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遵旨!”森然冷意一下子蹿上脊梁,狼朔单膝跪地,绷紧全身肌肉用力施礼,似乎是想尽可能地以这个礼节性动作表达全部的忠诚,“臣定不辱使命!”
左相丧后罢朝三日,三日一过,皇帝亲政。
“朕看起来如何?”被一众宫娥内侍簇拥着穿戴好朝服,雍盛深吸一口气,望向铜镜中那副羸弱瘦削似担不起这身沉重华服的身躯。
怀禄叉手笑回:“圣上龙章凤姿,风采卓绝。”
余人退散,雍盛睨他一眼:“只是在你眼里如此,旁人看朕,不过一病猫而已。”
“因为他们不曾见过猛虎威的样子。”怀禄道。
“不。”雍盛负手转身,遥望窗外被宫墙圈禁的尺寸天地,“概因朝上还有另一头猛虎,一山不容二虎,有他在,朕就不得不当只猫。怀禄,你怕么?”
“臣不怕。”怀禄上前,屈臂托起皇帝微凉的手,“臣永远在圣上左右。”
本以为这日的早朝将会无比漫长,结果未到巳时,就早早散了朝。
凤仪宫内,谢折衣正核查当季的用度开支,处理后宫琐事,伏案时间长了,肩颈难免酸痛,搁下笔正要起身舒展一下筋骨,就见绿绮手里举着啃到一半的桃儿,一阵风似地卷进来:“……来了!”
“什么来了?”绛萼惯爱管着她,“快把嘴里的桃肉咽下去再说话,免得呛着。好端端一个小娘子,毛毛躁躁的,活像个泼猴。”
绿绮连眨几下眼睛,偷看一眼谢折衣的脸色,将拿桃的手缓缓别到身后,又慢条斯理地咀嚼数十下,等终于可以开口了,来人已经越过她大摇大摆地进来,一屁股坐进了太师椅,笑眯眯道:“是朕来了。”
绿绮的脸一下子垮了,扭头哀怨地瞪绛萼:都怪你,非要守那么多破规矩,这不就让人闯进来了吗?娘娘今儿早上还说了,谁也不见!尤其是这位!
绛萼隐隐翻了个白眼:谁知道他来也不叫人通传一声呢?
“两位姐姐,圣上刚散朝,早膳用得匆忙,这会儿难忍腹中饥饿,劳烦姐姐们上些糕点茶水吧。”怀禄见她二人不停地互使眼色,很不见外地往中间一站,堆笑道。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绿绮上下扫一眼怀禄,不客气地哼了一声,绛萼亦是皮笑肉不笑地装作没听见。
却听谢折衣吩咐道:“刚好备了些玫瑰茯苓糕,去拿来。”
两人无可奈何,只得埋头去了。
“唉,在你这里,朕连讨杯茶水都难。”雍盛瘫在椅子里,从袖中抽出柄折扇缓缓摇着给自己扑风。
谢折衣仍在原处端坐,并不起身相迎:“那两个丫头素来不知天高地厚,圣上不必与她们一般见识。”
雍盛摇头:“我却觉得她们这样好得很。皇后这里总与宫里别处不同,给朕一种很新鲜的感受。”
“哦?”
“真实。”雍盛咂摸道,“阖宫里仿佛只有凤仪宫有真实的活人。”
谢折衣笑了:“难不成其他宫殿里的人都是死人?”
雍盛叹气:“他们私底下一定都是活生生的,只是一到朕面前,就成了一副死人模样。”
谢折衣沉默,她以手撑案,似是想起身,不知想起什么又坐了回去,转而取过墨锭,于砚池中极缓极慢地千回百转:“今日早朝议事,枢密使可是给了圣上难堪?”
“嗒”的一声轻响,折扇收束,被雍盛握在手心,尚未开口,怀禄先一脸愤懑地抱怨起来。
“相爷好大威风,御道上骑马撞见龙辇竟不避让!”
谢折衣淡淡道:“枢密使都督中外诸军事,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这是当年他立下定策之功的封赏,这般威风也不是一两日了,难不成你头一回知晓?”
怀禄的脸被怒气烧得泛红:“议事时他亦独断专行,一干政事圣旨皆由他事先草拟,只在上朝时交由圣上盖上玉玺,圣上偶或问上两句,动辄冷言冷语,不假辞色,说什么‘圣上如今业已亲政,也不能总是那般贪玩,六部政务虽有臣下代劳,读书一事还需圣上亲力亲为。’竟又堂而皇之指派了几名讲经宿儒,小的在旁相看,都是些牙齿都老掉了说话也漏风的老顽固,惯爱讲些祖训孝道,真真是气煞人!”
谢折衣垂眸研磨:“往前他亦跋扈,只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当初太后扶植起王炳昌,为的就是与本家外戚分庭抗礼,如今王氏倒台,又值范党群龙无,清流名士一盘散沙,他谢衡一家独大,权倾朝野,专横些也实属正常。”雍盛用折扇缓缓击打着手心,浑然一副毫不萦怀的模样,“再说,王炳昌此番崩坍,其门客僚属众多,残余势力竟在一夜间悉数瓦解,这背后自然也少不得枢相在推波助澜,说来也算功劳一件。既有功,朕就大方一把,不与他计较一些面子上的得失。”
论给自己找台阶下这件事,没人比雍盛更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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