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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2页）

听到这里，青玮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立马就意识到这是在说自己，转头一看，有不少同事都看向自己，看看杨志军也看向自己，青玮脑袋嗡的一声，脑子里瞬间一片混乱无法思考，只听杨志军的声音继续说道：“希望！希望啊，这个同事能够认真总结和反省一下工作上存在的问题，能够向徐霞学习，不断取得提高和进步。”

青玮此时刀绞一样地难受，心中暗暗惭愧：“自己与徐霞同年进公司，原本优秀不逊于她，只为自己遇到瓶颈几多懈怠，贪图安逸不思进取。不想两三年下来徐霞业务全面开花得到营业部上下的认可，现在居然又做了理财部门的主管。自己反落成一个态度有问题的异类，在营业部全体同事面前被杨志军批评，要向她学习。这般享受，生平从未遭遇过一天。反不如当初同她一齐努力，何至今日？”正在愧悔，心中难受，杨志军又让大家在纸上写下想要进的部门，等商议后再做调整。青玮此时早已头脑发胀，也不知怎么散的会怎么回的家。甚至去和佳茜换班，整个人还是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佳茜素来寡言慎行，看见青玮状态不对，觉得必定有要紧事发生，但想着青玮过后必定会和自己说，也就不去追问青玮，赶着去接宥宥放学了。

麻木地坐在彩票店里给人打着彩票，青玮不禁想起自己的过去。自己干的一直是销售的工作，从来没有做过别的岗位，貌似很喜欢、很适合做和人交流的工作，但这么多年下来了，自己真的合适做业务吗？一直觉得自己的性格开朗能说会道天生是做业务的料，但自己真的擅长与人交际吗？是自己能力有问题，还是自己不够勤奋？为什么自己每做一行都不成功呢？今天遭受了打击，青玮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人生际遇总总，于己而言不顺居多。1978年生的自己和改革开放同岁，从乡下到城市里读书，人生第一个重要选择是在初中毕业时，读中专还是考大学。选择读中专户口可从乡下迁到城里还可公费读书而自己傲然选择了读高中考大学，上了高中跟不上省级重点班的步伐，靠一路挣扎才勉为其难挤上一本大学，而自己那届正好是取消公费的第二年，等到2001年自己大学毕业找工作时，才发现城市里已遍地是大学生，工资不高工作难找。那时盐城工商局提供的工作是自己人生第二个重要的机遇，但自己还是毅然谢绝选择在外打拼。刚开始工作时，杭州房价还不高，城西房价还在三千附近时，家里本有能力按揭买房，但一生都是个体户的父母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按揭，也无帮自己购房的念头，满心以为他们的儿子能靠自己的能力安家立业。然而青玮打工岁月几年蹉跎而过，回头看杭州城西房价已直上数万一平，更是望房兴叹只得继续埋头苦干，城市压力大出头难，然而换个小地方发展也并非易事，开店四年只迎来关张倒闭的无奈，如今自己在这证券一行也这么不顺利，到底是因为什么？

青玮有想过自己的出身。父母农村务农没有太多文化，但凭着政策的机会从事个体经营才让自己得以到城市生活，作为家庭里城市生活的第一代，自带家族遗传的急躁脾气在社会交际上没有优势，朋友不多人脉不广，这一点和父亲如出一辙，需要拼搏的时候谨小慎微也是陆家特色，胆子不大脾气不小，闯劲不足固执有余。最致命的还是从小浸入骨髓的，那种改革开放带给个体户独有的，自由主义生活方式。追求生活自由新鲜感的强烈冲动时刻影响着青玮这个个体户二代，让自己变得浮躁多变难以持之以恒地坚持在一个行业。

青玮也想过自己的个性。从开店创业的个体户到证券公司就职，青玮像是山野之间的游击队被收编成了正规军，一身的自由散漫被迫收敛起来，起初干劲还足，到了后来遇到难处再三难以克服，心里就有另外一个青玮冒出来说服自己：

“这个客户你是没有办法攻克的，别人不认可你呀！不用再去拜访了呀！求着人家多没尊严啊！”

“那个客户也不是潜在客户，虽然他那么有钱，但是他的好友是别的券商的人呀，不需要再去浪费精力了呀！”

“这个客户态度极差，何必再去理他？”

“那些客户不需要去联系太多，也无多少潜力可挖，还是休息休息吧！”

每当遇到有难度的客户或业务，那个潜伏在心底里的青玮就会迅速冒出来把自己说服，让自己继续保持在“舒适”的状态。以前青玮曾有感悟：过去没有做好的事，人生会让你绕着弯地回到原点继续去做，直到你真正做好为止，否则你无论如何都是躲不开的。眼下的自己似乎又是回到了原点，面对着自己曾经无数次面临的问题，怎么做好基本的销售？从每一个难搞的客户开始，彻底抛开懒惰以勤奋坚韧的精神奋斗，或许才有一线生机。有时青玮也好奇别人的生活是怎样？有没有他这么大的经济压力？有没有经历过他这样的坎坷曲折？总觉得别人不可能经历自己的艰难。

然而人生的艰难岂止一处？青玮感觉自己步步踏错节奏：结婚比同龄人晚好几年，生育又慢人一步，买房更是买在高点，人生重大的抉择没有一次是做对的。现在和佳茜在宁城没有老人相助，还要分心看娃顾店，处处掣肘着自己的发展，有时明知工作没有全力去做也没有办法。青玮瘫坐在椅子里，椅背承担着脊柱的压力，托着疲累到心底的青玮。人生的苦难仿佛无穷无尽，在存钱买房的前几年青玮还想象着一旦买了房就会脱离苦海，谁知买了房生活还是老样子，囊中羞涩两手空空生活品质甚至远不如以往。在社会这么多年的挣扎后青玮真心觉得疲劳和厌倦了，所谓人生真是永远这样被推着走吗？

打烊回到住处楼下，抬头望去，厨房间昏黄的灯光照例亮着，把屋里映照得极为温馨。这是佳茜养成的习惯，每当青玮深夜回家看到灯光，心里便会有一股暖意。回到自己房间地铺上躺着，望着天花板左思右想，辗转反侧，心里还隐隐作痛，始终觉得必须要做出改变！这辈子做不了什么大事了，还是踏踏实实把这份工作做好吧，珍惜工作，端正态度重新出发。

接下来的几天，青玮都硬着头皮在同事异样的眼光里来来去去，开始尝试静下心来投入到这份工作里来，开好晨会第一件事就烧水泡茶，然后静下心来看当天的时政要闻，研判当天的行情，删选客户，打电话。

股市行情在五月的第一周持续缩量下跌调整，但资金还在疯狂涌入股市，公司的产品销售全面开花，每个员工都在努力地销售股票型基金，微信群里喜报频传，每个人都在集中收获着过去几年铺垫酝酿的成果。营业部半年的产品销售就超过了过去好几年的销量，各项业务指标稳稳占据全省营业部榜首。青玮因为新房装修已到尾声，也开始挖掘着自己客户的需求，努力赶上这牛市的最后一班车。

然而好景不长，上证综指在6月12日冲上517819最高点之后，于6月15日周一开始了快速杀跌，而股民的狂热并没有从危险的信号中醒来。即使是证券公司的从业人员，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依然上涨，为了业绩和考核，仍在给狂热的股民推荐各类风险资产投资，经历过牛市人们知道，一旦陷入一种群体性的极度狂热里，是不会轻易清醒过来的。股票涨了盼着再涨，跌了也盼着再涨，完全失去了理智的判断，陷入思维的定式里不可自拔。

2015年注定是中国股市难忘的一年。

疯狂的上涨总有尽头，尽管人们并不知道它何时到来。直到指数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急速下跌了2300点人们才意识到大难临头，这次中国股市称之为“疯牛”的重要原因之一是杠杆的过度运用，极高水平的杠杆是一把双刃剑。人们这才认识到原来融资杠杆买股票在股票快速下跌的时候是这么恐怖，自己的资产在极短的时间蒸发，当最后割肉卖出之后才发现剩下的钱还不够还证券公司的借款，财富在瞬间蒸发破灭，真可谓一夜回到解放前。

股灾从天而降，演变到最后每个人都不计成本的抛售股票，在股灾最极端的情况下，市场大部分股票都是无量跌停，并持续了数日。极端的疯牛引来了极端的闪电熊。而最可怜的还是普通的股民，眼看着自己的股票从翻倍到亏本再到深套，绝大多只是被动地等待而不做任何减仓操作，最后深套到了绝望境地，才舍得去割肉离场，凭空拿自己的血汗钱为股市做了贡献。

青玮决心重头开始努力工作的时候，正是牛市顶点前的一个月，还没等完全进入状态，大盘就开始滞涨转跌。

青玮发现，重新开始最大困难竟不是行情的转冷，而是这些年懈怠的副作用。除了少数有产品销售潜力的大客户经常联络以外，其他客户对他这个客户经理已经相当陌生，简单的电话沟通都有很大抵触，更别提业务的推动了。要重新犁一遍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将是个浩大的系统工程，青玮只能每天安排一定数量的客户联络工作，再争取两个当面拜访的机会，让自己每天都在充实中度过。一天的忙碌之后，青玮体会到了认真工作带来的踏实感还有疲劳，才明白朝九晚五的工作真不是那么轻松的。

6月底的时候大盘已经跌至半年线附近，股市的迅速转冷也让证券公司的工作变得清闲起来。在暴跌中谨慎和客户联系，是青玮默守的戒律。因为在极端的行情下联络客户对业务推动不利，即便只是常规上的业务通知也尽量做到简短明了比较好，客户心情不好，交流不能拖泥带水或顾左右而言他，徒增客户的反感。遇到客户主动询问解套的办法，也不能有明确的意见，因为说对了客户会依赖你经常问你，你就必须不停地说，但迟早你会说错，到时就会直接失去客户，客户遭受损失后甚至会有产生纠纷的可能。针对这一点，很多客户都会认为证券公司的投资顾问都没多大的用处，这也是青玮对这个职业最苦恼的一点——没有能力给客户带去实实在在的帮助，不可能做到随时掌控三千多支股票的动向，为人实在的青玮遇到客户咨询股票，仍会尽力去查询资料研究走势为客户做一些解释和判断，最后都会照例加上一句“个人意见，仅供参考，具体还要自己拿主意！”还有的投资顾问遇到类似情形喜欢只做一些模棱两可或故作高深的表态，既不想破坏自己被景仰的虚荣又不想失言落人话柄，自欺欺人而已。

青玮时常在问自己，如果有能力指导客户赚钱，那么为什么不辞职自己去炒股？如果不能够指导客户盈利或规避风险，那还要投资顾问干什么？可能是没有尝试过全身心地投入精力到股市，也就没有亲身证明自己有靠股市赚钱的能力，偶尔念及每每心痒难忍。也许再失败的人也会遗存些许盲目的自信，青玮也是如此。他相信以后有了资金，只要仔细研究股票，就会比一般股民容易赚钱得多，这些想法让青玮时刻都存了可以藉此翻身的侥幸。人一旦有了梦想，枯燥的每一天就变得好过一些，哪怕这些梦想和中彩票大奖一样遥不可及。

正在青玮鼓起勇气重拾信心认真开始去工作的时候，新房又恰好装修完毕，只等油漆充分散味就可入住，和丽丰苑的房东商量了延期三个月，只等国庆后搬家。宥宥也已经放暑假，过完这个暑假就要读大班了，憧憬着未来的生活，一家三口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踏实过。

丽丰苑离新家新雅华苑距离很近，步行只要五六分钟就到。小两口带着孩子每天傍晚饭后都要去新家一次，每看一次新装修的家，对新生活的渴望越迫切，每打扫一次新家，对新家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对家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刻。

宥宥一跑进房子就先去看自己的房间，把带来的一些毛绒玩具先在床头摆弄起来，青玮和佳茜每次也会一点一点把家用物品搬一点过来。新装修的房子有很多需要打扫的地方，夫妻两人不舍得花钱请人打扫，全部自己动手。反正有的是时间，每次来就搞一下卫生。除了玻璃要擦干净，窗台和瓷砖上遗留的涂料都要用湿抹布反复擦洗，有的地砖上还有喷漆时喷到的油漆，都要用酒精费力清理。干完了家务，一家三口挤在主卧的飘窗上，看看外面小区的景致，又抬头看看星空，都对自己能拥有这样的好房子感到不可思议，开心得手舞足蹈。

原先一直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感觉在宁城没有归属感，就是上街也自觉矮人一头，心里满是自卑。自从买了房开始交了按揭，虽然还没有看到房子，但心里已经有了归属，一种踏实的感觉油然而生。一套自己的房子是家庭感情的最好承载，有了自己的固定财产，能更加安定地投入工作生活，一次次地去新家收拾打扫，一次次地备受鼓舞。

丽丰苑里的深夜静无人声，茂密的树木花草在夏夜微风里轻轻摆动，草丛里“唧唧”的虫鸣声此起彼伏。昏暗的小区灯光抵不住黑暗的侵蚀，只照出灯杆地下的小片土地，大片的房屋都朦胧地隐在夜色里，告别白日的喧嚣，世界此刻如此安静。

“这次装修花了多少钱？算过没有？”

“上次和我爸粗略算过一次，总共30万左右吧，好在都是自己找人装修，工钱料钱也省了不少，所有的都加起来30万算不错的了。”

“那这30万我们都付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