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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城隍庙烧头香（第1页）

除夕晚上，家家户户门前都悬着红灯笼，贴着红艳艳的春联，“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沪上市民们即将迎来旧历新年，宋诗乔站在客厅的半落地窗前，凝望着园子里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

宋宅位于英租界内，是一处独栋独院的新式石库门房屋，平时家里只有父女俩和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妈子，宋诗乔唤她“张妈”，张妈安分守己，勤快贤良，自宋诗乔母亲褚氏过世后她便来到宋家做长工，这一做就是整整十年，十年间给予宋家父女无微不至的照料，父女俩也从未拿她当外人看，逢年过节都其乐融融的坐在一桌吃饭。

宋诗乔看着窗外的中式园林，觉得这个春节也和往年一样祥和静谧，家里虽不像人丁兴旺的大户人家那般热闹喧嚣，倒也不失寻常百姓的温馨安适。

“宋先生！小姐！吃年夜饭啦！”张妈亮堂的嗓音穿透整个客厅。

“嗳——”宋诗乔回头应道，与此同时宋士诚也面带笑容从书房里走出。

一大桌热气缭绕的饭菜呈现在父女俩眼前，老派上海人过春节不吃饺子的，年糕和圆子必不可少，放眼望去餐桌上琳琅满目，鸡鸭鱼肉、各色糕点、素小炒应有尽有，张妈还很用心的准备了宋士诚最爱的枫泾丁蹄、绍兴花雕，以及宋诗乔爱吃的枣泥酥饼、荷叶粉蒸肉。

“哇——张妈，这也太丰富了吧？”宋诗乔惊得乍舌。

宋士诚取下眼镜，拉开椅子笑呵呵地说：“嗳呀，好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晚餐了，难得奢侈一回！来来来张妈，坐下一块吃吧！”

张妈面露尴尬，和往年一样局促的摆手：“不了不了，先生……我就不上桌了……你们先吃！”

“张妈，快别见外了，您是今晚的大功臣，往年咱们都坐在一块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不然我和爸爸会不习惯的！”宋诗乔眨了眨狡黠的眼睛，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桌旁。

林家的年夜饭在外滩的汇中饭店订好了位子，全家人坐在汽车里盛装出席，装有暖气的奢华包厢内美酒佳肴摆了满满一桌，席间长子君烨、次子志远一个劲地给父亲林萧斟酒布菜，少文看着一杯接一杯豪饮的父亲，劝道：“爸，您少喝点，保重身体。”

满脸红光的林萧推开他的手笑道：“欸——过年了，咱父子仨难得聚在一起，为父今晚高兴，管不了那么多啦！来来来，举杯畅饮不醉不归！”

这晚林萧喝得醉醺醺，回到家很快就睡下了。

周氏手里拿着个西洋小闹钟来到少文房间：“你帮我看看，这个闹钟怎么定时间呀？”

少文从母亲手里接过闹钟，问道：“妈，你打算定几点钟？”

周氏想了想说：“天蒙蒙亮的时候吧，我明早要赶去城隍庙烧星宿香！”

少文垂下头轻轻拨弄着闹钟背面的旋钮，“好啦！”

书瑶从卧房门口经过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像只兔子似的猛窜进来，嚷嚷道：“妈——明天我也要去烧头香！”

周氏轻拍了下她脑袋，笑道：“你这小懒虫啊，保准起不了那么早，还是乖乖在家练琴做功课吧！”

果不其然，次日晨光熹微，周氏便踏上了去城隍庙的路，沪上市民们喜欢在年初一竞相赶到庙里上新年的第一柱香，俗称“烧头香”，“烧头香”的风俗初见于道教，后来渗透到佛教寺院，人们都相信“烧头香”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一整年的好运。

城隍庙历年来为沪上香火最旺之地，城指的是“城墙”，隍指的是“护城河”，城隍就是“土地神”的意思，土地神是主管阴阳两界地方上的最高神灵。

相传上海有四名城隍爷，四位分别是：秦裕伯、沈恩、李待问，瞿世仁。

但从明朝开始，城隍庙就只供奉秦裕伯了，秦裕伯是上海浦东人，元末明初的士大夫，这个人在元代做过官，当明太祖朱元璋得天下后，他便隐居不出，朱元璋很看重他的名望学识，多次请他入朝，都被其婉拒。在他死后，朱元璋下诏：“秦裕伯生前虽不为我臣，可死后要为我护城、守疆土！”，于是便封他做了上海的城隍。

关于秦裕伯的神话传说可追溯到清·顺治十年秋，据说顺治十年秋（1653年）海盗进犯上海县城，苏州王总兵勾结海盗鱼肉百姓已久，其顶头上司周巡抚前来视察，王总兵怕民众告状丢了乌纱帽，抢先在周上司面前诬告上海全县民众跟海盗同流合污，当时清兵刚拿下上海附近，时局尚不稳，周巡抚误信王总兵的话，打算屠城上海民众，就在准备开杀的深夜，城隍庙的土地神秦裕伯突然在周巡抚的府邸显灵，他身穿红袍手持象简，命令周巡抚不准杀人，周巡抚慌忙取消了屠城计划……

这使得上海民众对秦裕伯感恩戴德，去城隍庙烧香问卜的善男信女向来络绎不绝，每逢佳节城隍庙一带必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香客茶客们云集于此，茶楼、说书场、美食摊儿、字画摊儿更是鳞次栉比，多到令人目不暇接。

神殿内，许菲琳和母亲正跪在两个蒲团上，对着庄严肃穆的神像虔诚地叩拜……她们也是赶来“烧头香”的，并且如愿以偿。

烧完香母女俩走出院门，许太太看到一棵粗壮巍峨的银杏树下摆了张算卦摊儿，旁边坐着位戴着瓜皮帽一袭白袍的老先生，老先生坐姿端正双目微合，正气定神闲地捋着雪白的山羊胡……

许太太歪头打量，影影绰绰间瞥见他脑后的长辫子，原来是个满清遗老！

她暗自揣度：这老先生虽须发皆白，却红光满面精神矍铄，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倒和古画中的仙翁有几许相似。

正愣神间，许菲琳不解地拽了拽她：“妈，看什么呢？”

许太太指了指对面，饶有兴味地拉着她朝那算卦摊儿走去……

“嗳呀妈！阿拉不信这些，阿拉不要算啦！”许菲琳挣开她的手。

“欸，算算……算算！”许太太又大力将她拉回。

母女俩来到摊前，老先生翻了翻眼皮，许太太这才发现对方竟是个瞎子。

“二位想算什么？”

“给我女儿算算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