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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告别（第1页）

初夏的黄昏，一律阳光投射在这座破旧的庙宇上，将长满青苔的墙壁刻画得层次分明。

黄景玉蜷缩躺在庙宇的一间小房子里的木板床铺上，干瘦的手紧紧抓着一件已故丈夫的旧毛衣，那是她在与丈夫结婚前帮他织的，此刻正为她提供着最后的慰藉。毛衣上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仿佛丈夫的体温尚未完全散去。

黄景玉轻轻抚摸着毛衣粗糙的表面，回忆起织毛衣时的点点滴滴。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让黄景玉的身体剧烈颤抖。她感觉肺部像是被火烧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剧烈的疼痛。她虚弱地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庙宇门口的牌匾上——“慈悲为怀“。她苦笑着，不知这慈悲何时才能降临到她身上。那四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让黄景玉感到一丝讽刺。

黄景玉回想起刚到庙宇时，内心的挣扎和痛苦。她曾经有个幸福的家，有两个懂事可爱的孩子，她多么希望能与孩子们快乐地在一起，尽管生活贫困。但她知道，目前的状况，她已经成为了孩子们的负担。来到这里，是她自己的选择，为了不拖累孩子们，她必须坚强地活下去。

然而，随着病情的加重，她只能靠着香客们施舍的食物勉强维生。渐渐地，她甚至无法起身下床了，只能整日躺在角落里，看着阳光在地面上缓缓移动。每一天，她都能感受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但她始终不愿意放弃，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还活着，就还能在心里守护着她的孩子们。

师太知道黄景玉的故事后，常常叹息：“施主，何不让家人知晓你的处境？“师太的眼中充满了怜悯，她看着黄景玉日渐消瘦的身体，心中不忍。她曾多次劝说黄景玉联系家人，但每次都被婉拒。

黄景玉总是摇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不能成为孩子们的负担。让他们记住我最好的样子，这就够了。“她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气中的决心却让师太无法再说什么。黄景玉知道，如果让孩子们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他们一定会心疼得不得了。方舟可能会放弃学业来照顾她，方晴或许会放弃成为画家的梦想。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使代价是孤独地面对死亡。

夜幕渐渐降临，寺庙里响起了悠扬的晚课诵经声。黄景玉从枕头下摸出一叠信纸，这是她今天要写的最后一封信。

“亲爱的方舟：

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不在了。原谅妈妈的自私，不敢告诉你们真相。我知道这个谎言很残忍，但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你们伤心的样子。

你要记得按时吃饭，不要总是忙着学习忘了照顾自己。你的理想是考上北大，妈妈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即使妈妈看不到那一天，也一定会在天上为你骄傲。

要照顾好妹妹，她虽然看着开朗，其实内心很敏感。她最近迷上了油画，你要支持她。妈妈留下的那些钱，够你们用一阵子。要是不够，就去找李阿姨帮忙“

写到这里，黄景玉不得不停下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思绪，手帕上又沾上了血迹。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施主，该喝药了。“师太又端着药碗进来。这些天，她看着这个坚强的母亲一点点虚弱下去，却始终保持着平静的微笑。每天写信到深夜，有时疼得厉害，也不肯吃止痛药，说要保持清醒。

“谢谢师太。“黄景玉放下信纸，接过药碗。苦涩的中药味道充满口腔，却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了。这些天，她总是在想，如果上天能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一定要好好陪陪孩子们。

“阿弥陀佛。“师太念了一声佛号，“你这么爱孩子们，他们一定能感受到。你放心，等等你走了，我会按你说的，把信都交给李月。“

黄景玉点点头，又拿起信纸继续写：“方晴，我的小画家。原谅妈妈不能看到你的画展了。你送给我的画，我都带在身边。每次看到画中温暖的笑容，就觉得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你要记得，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持自己的梦想。妈妈知道你有多爱画画，就像妈妈有多爱你们一样。答应我，要画出最美的画，过最好的生活“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字迹也变得歪歪扭扭。她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写给孩子们的话了。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爱，那些未能完成的期待，只能化作这些歪歪扭扭的文字，留给日后的他们。

日复一日，黄景玉在疾病与思念和痛苦中煎熬。每当夜深人静，她就会轻声呼唤孩子们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抚慰她日益虚弱的身体和疲惫的心灵。她能清晰地回忆起孩子们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语，这些回忆成为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方舟，方晴“黄景玉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泪光，“妈妈好想你们啊“她的声音轻如蚊呐，却饱含深情。她想象着孩子们现在的样子，方舟应该正在为高考奋斗，方晴可能在画室里挥洒创意。这些想象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黄景玉闭上眼睛，思绪飘回到了过去。她仿佛又看到了方舟小时候第一次上学时兴奋的样子，背着比自己身体还大的书包，一蹦一跳地走在上学的路上。她记得方舟回来时兴高采烈地展示自己的第一个小红花，那骄傲的表情至今仍让她忍俊不禁。

还有方晴，她的小画家。黄景玉还清楚地记得方晴画在家里客厅墙上的第一幅画时骄傲的笑容。那是一幅稚嫩的全家福，虽然线条歪歪扭扭，但每个人的特征都被方晴准确地捕捉到了。黄景玉记得当时她和方舟看着这幅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而方晴则不满地嘟着嘴说他们不懂艺术。

这些温馨的回忆如同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她内心的寒意，却也让她更加思念自己的孩子们。黄景玉多么希望能再见他们一面，能再抱抱他们，告诉他们妈妈有多爱他们。但她知道，这个愿望可能永远无法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