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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高中,她以为可以改命。她一直觉得自己写东西还不错,至少比那些所谓范文的东西要好很多。既没有烂俗的桥段,也没有生搬硬套的模板,都是坐在考试上一点一点推敲出来的句子。这次考试的时候她特意留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写作文,先打了十分钟腹稿才开始动笔。
没想到,结果还是这样。她还是输给了考前背一肚子模板句子的人。
听见路老师也夸赞那些她不很喜欢的文字,心里不免酸酸的,平添了几分不得志之感。
点评了几句,路帆把一摞作文码齐叠好,放在一旁,拎起一张单独的答题纸,“我把大家的作文都重新阅了一遍,我个人最喜欢的是这一篇,这是许千写的。”
抬起头,眼睛和耳朵偷偷从臂弯里露出来。
“很多地方能看得出,是很自然的情感流露,遣词造句,都花了很大心思。这是现在你们作文中普遍缺少的,也是大部分文章不能打动人的原因。她这篇作文里有很多句子我特别喜欢,给大家读一下……”
那些在笔尖流淌出的情绪,寄身于文字,现在又被她沉醉着迷的声音注入了生命。
许千听着,甚至对这些句子产生了一种陌生感,不敢确定是自己写的。它们就像是路老师自己的语言,而不是她的语言;可是接收到其中意味的瞬间又转换成了她的语言,存放进她的经验和阅历。
这种奇妙的体验让许千晕晕乎乎,就像躺在床上将睡未睡、在梦境和现实交界处为所欲为那般畅快。等到王旭然半起哄半诚心地带头鼓掌时,她才从这种美妙的共鸣里醒来。
抬头看向路帆。
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里充满坚定的力量,是鼓励,也是欣慰。那张总是难分晴雨的面庞上分明挂着温暖的笑容,仿佛满山冰雪解冻,春风慢悠悠地从山岗拂过。
许千快要飞起来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这份幸福到来之前,那个纠结于谁讨厌的夜晚,同一片月色下,几公里外,路帆坐在书房,把那张已经看了两遍的答卷又一次展开铺在了书桌上。
她很少把学校的工作带回家里,然而今天下班的时候在办公桌前犹豫了一下,还是顺手把这份卷纸塞进了包里。
整张卷子都答得很工整,虽然书法并不算上乘,但能看得出在努力压低运笔的速度。唯独左侧考生信息一栏中填写的名字格外潦草,像是故意为之,本就简单的笔划写得十分用力,拉远一点看着如同野蛮生长的荒草。
许千。
路帆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孩子。
她上课时的状态、回答问题时的思路,明显与别人不同。她是个好苗子,只需要在大方向上给予引导,不长歪,就一定能长成一棵苍天大树。这次考试中她的成绩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据。
然而这些并不是路帆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
她的眼神,那双覆盖着阴郁的眼眸,才是她关注的由来。一开始她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与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只是某堂课上无意一瞥。
当时许千并没有看向黑板,而是微微抬头,望向教室前面的灯。可能是因为光刚好打在脸上吧,路帆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个开小差的学生。她原本是想点她起来发言的,却在那眼眸里感觉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触动。
一种莫名的悲伤蔓延着,笼罩在那孩子周围。她好像与身边的同学完全隔离开一样,自有一方天地,谁也进不去。路帆当时愣了一下,留了个心眼。
之后几次偶然碰见或是上课,特意观察,发现这个小孩确实性格有些古怪。有时候她和别人玩得很好,身边一群嘻嘻哈哈,连上课也停不下来;有时候她又会很突然地抽离出来,谁也不理,课也不听,眸子里空荡荡的,紧皱着眉头一副很悲伤的样子。
如果非要用什么词来形容她——路帆试着去概括,最后发现最贴近的居然是“易碎”。她放空的时候,或是默默地走在伙伴们身后的时候,如同被孤独巨兽附体一样,下一秒就要崩溃地哭出来。
尽管从未见她哭过或是有过情绪崩溃的时候,路帆却总是能感受到这种“易碎”。
不知道是激起了保护欲还是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时期,又或者仅仅出于好奇,路帆就是忍不住想多了解一些有关这个孩子的事情。
今天白天,在办公室,同组的几个老师过来要许千的答题卡,说想看看到底是怎么能在他们手下拿到这么多分的。试卷传来传去,路帆没来得及看上几眼。等到还给她的时候已经是午休了,她拿着答题纸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审了一遍,读过作文觉得不过瘾,又来了一遍。
好,确实是好。
不说客观题,主观题的阅读,虽然说并不完全和答案一致,表述也有很大出入,但应该覆盖的点都想到了,此外还延伸出很多自己的思考。就连文言文部分也是,翻译的不仅准确、顺畅,选词也明显是用了心,做到了“雅”的要求,这在刚入学一个月的高一学生里属实是难遇的。
略让人惊讶的是这样一张试卷居然在古诗词默写里因为错别字扣了一分。
作文的成绩倒是不高,43,刚过年级作文平均分。路帆在拿到成绩表的时候就很奇怪,怎么作文的分这么低,扫了一遍文章才恍然大悟。
这孩子是压根没把应试作文的要求放在眼里,每一句都踩在跑题的边缘,怪不得判作文的老师会给这么个勉勉强强的分数。路帆又好气又好笑地耐着性子从头认真读起来,想看看这丫头是怎么在枪口前耍小性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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