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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啊,她就要成为校园里最老的那批人之一了。有关他们的故事就要结束,变成这本校园回忆录中薄薄的一页。这些人,这些故事,随着毕业,都将不见。他们各奔前程,而过去还停在那里,永远无法触及,只好在记忆里落灰。
经历过分别之后,许千对人生的体会拔高到了全新的高度。站在台阶上看着学弟学妹,颇有种世事沧桑的感觉。
节目开始,印象刺耳。远远地看了一会儿,不到第三个节目,她就走了。本来也对晚会不感兴趣。她就是想来“故地重游”一番,试图用重现的场面填补失落的内心。来了,目的没实现,留在这儿除了伤感什么也得不到。
许千从台阶上跳下来往大门走,迎面碰上了一个和路帆同办公室的语文组老师。她当然认得许千,全语文组没有不认识许千的。一看见许千走过来,就朝她点了点头。
许千本来有些走神,没注意,看清之后微微鞠躬,说了声“老师好”。
“刚开始就要走呀?”
“嗯,正好路过,就进来看一眼。”
“诶,见到路老师了吗?她就在那边。”
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瞥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见过了。”慌张地点点头,又朝门口走了几步,“老师,我先走了。”
从大门口跑出,提着的心才放下来。她刚才好怕那个老师会拉着她过去。幸好幸好,跑得够快,不然又是一场恶战。
骑上车子,一路向东,骑到天彻底黑下来,抵达城市的边界。她不做停留,掉转车头,又向西骑回去。
除了做这些无意义的事,她实在想不出该怎样让自己平静。坐在家里只会胡思乱想,和朋友见面聊来聊去还是会聊到这个话题。在高强度的运动中,她才能短暂放空,把情绪从身体中抽离。这是唯一有效的排解。
抵达家门口的路口,红灯。许千握紧刹车停下,回过神来,听见街边的音像店在放老歌。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
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不等绿灯亮起,猛地一蹬骑了出去,把旁边的轿车一个逼停之后,向左转弯,进了小区。
我倒要试试,到底要用多少年才能忘掉。
四五、幽灵
许千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高三新学期第一天,刚过去一个上午,她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难的不是见不到她,而是虽然见不到她,却时时能感受到她的存在。比如早餐,比如从隔壁教室传来的声音,比如转角处一个掠过的背影。
她是生活中的幽灵。看不见,摸不着,赶不走。
早上数学课,老林讲着讲着随口提了一句“你们这些书生”。许千当时正在低着头算题,听到“书生”两个字思绪一下就被打断了。路帆最喜欢用这个词。
那时学《滕王阁序》,读到“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她停下来,把这一行字写到黑板上,又读了一遍。然后缓缓转过身,放下粉笔,叹了一声“十有九人堪白眼”。那节课,许千坐在第二排中间的位置,随口接上了下半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她记得清楚,路帆循声看过来,朝她微微一笑。
之后的英语课,练习册上选词填空的内容刚好是京剧。她又想起了那年春节一起看过的《霸王别姬》,想起昏暗光线前那副精雕细琢的眉眼。
怎么会有这么多回忆?渗透进生活的每一寸褶皱,根本无法割裂。
醉生梦死地挨到了下午,排在第一节的语文课又生了事端。
新派来的语文老师姓赵,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枯瘦黝黑,头发稀少。他在北高教了快三十年,带了好多届高三加强班。大家都说赵老师语文教得好,考前一个月突击,能把及格线以下的学生带上一百分。
在他开始讲课之前,班里很多人就议论起来了。许千很意外,身边几乎每一个都知道赵老师的存在,也知道他的那些辉煌成就。更让她意外的是,有的人居然已经跟着他补了一年多的课。
是她太不合群了?来到北高两年,居然对这些全然不知。她倒不觉得有什么提前了解的必要,只是感慨于信息获取上的滞后。
她一直都很疑惑,那些出去补语文的人要补的到底是什么,补习班的老师又要教他们什么。从小到大,她从没上过补习班,不知道补习班的课堂是怎样的模式和纪律。不过不难想象,无非几套桌椅、一面黑板而已。
理科补课她能理解,学校课上思维走得快,有的人上课听不懂,只好课下去另找老师。英语和文综补课她也能理解,可能学校里教课的老师水平不够、讲的不清楚,去外面找水平更高的老师把知识掰开来讲,听得能更明白点。
可她想不明白语文有什么好补。从小说到大的汉语,意思都明白;就算遇到了生字,拿起新华字典就可以查。难道要教怎么理解文章吗?那么多文章,哪里教的过来,每一篇都是作者写就当时的思想涌动,记忆那些程式化的东西怎么可能用得上?
学校里的语文课只是教给学生文学这个大范围之下的思维方式而已,路帆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很多语文老师也都能讲清楚。可能不同的老师对同一篇文章会有不同的理解,但是归根结底不过大同小异,大部分的功夫还在学生自己日积月累用心感悟。
这也能靠补课获得?听到他们说新来的赵老师打出来的牌子是“语文速成”,心中不自觉升起鄙夷的情绪。他们不是一类人。跟着他,她也不可能学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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