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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五农村人城里人（第1页）

（十一）农村人，城里人

虽然农村人与城里人有着似乎是天然的差距，生在农村就意味着贫穷落后低人一等，生在城里就相当于捧上了金饭碗最起码也是铁饭碗因而就高人一等，但在曹哥身上却几乎看不到农村人应该有的躲躲闪闪的目光。那时日本电影《追捕》已在中国上映，高仓健的冷面硬汉的形象成为许多人模仿的对象，许多男性年轻人或是中年人将衣服领子竖起来把脖子围住，面色刚毅目光冷峻，但一眼望过去，那缺乏棱角的脸缺少精神力量作为行动支持的举止，就令他们所扮演出的“酷相”见出了可笑与滑稽，他们自己当然不知道，如果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可笑，他们就不会继续“装”下去了。而曹哥的这副扮相却不让人觉得他是“假酷”，在他的跨栏背心外面是一件白色的半袖衬衣，那是在上下班的路上穿的，每每见他进到法院这个工地上的时候，那白衬衣的领子都是竖立起来围住脖子的，下午下班离开的时候，他穿那件白衬衣的时候那硬领就很自然竖立了起来，夏日的太阳还老高，能听到街道两旁树上的知了的呱噪的声音，但这似乎根本妨碍不了他高高地竖起衣领。他挥手招呼上小辛子之后骑上自行车哼唱着“梅兰梅兰，我爱你……”双臂趴在车把之间的横梁上，双膝努力地向外侧上方打开，能打开多大就打开多大，那样子就像一只大个儿的螃蟹，这便见出了骑车人的不羁、无畏与闲适、洒脱。跟在后面的小辛子则又唱起了他热爱的“草原什么”的歌。

谢新经常看到出现在法院车库旁的一名司机，瞧那样子不像退伍兵，虽然法院里有好多人都不是，但这个人应该不是。他体型粗壮声音硬朗，傍晚下班之后他便急不可耐地换下法警的制服，换上大背心大裤衩，脚下也赫然出现了一双拖鞋，那个时候只要出现在车库边，便会听到打从心底里抑扬顿挫地唱出了一首歌——

我又回到我的寻梦园，往日的梦依稀又出现，想要重温失去的美梦，会不会好梦难圆。

我又回到我的寻梦园，想起了她仿佛又见面，想要重温亲爱的情人，不知道能否见面。

你怪我想把你骗，流着眼泪口难辨，深深恋情，爱人，回来，回到我身边……

当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唱到最后“爱人，回来，回到我身边”的时候，他的比牛蛋小不了多少的眼睛便四下里寻摸着，看法院的两朵院花是不是在视线之内，如果恰巧这时她们同时出现在身边，汉子便会红了脸，但声音却是更加地高亢嘹亮，高声唱着，那时“爱人”就会唱的撕心裂肺，有一次让法院的一名副院长给赶上了，副院长边走边回头看了他好长时间，那两名院花则急速地走开，汉子自觉无趣，讪讪回到车库里去了。

京东法院里有两名漂亮的年轻女子，她看上去就像孪生姐妹，都穿着那时流行的白纱一样凉爽的半袖上衣，下身穿着百褶裙，只不过一个裙子的颜色是黑色的，另一个是咖啡色的。她俩又都是一头的黑发，且都梳妆成为一条拖到腰际的大辫子。后来谢新知道，她俩一个在院办做文员，一个在刑庭做书记员，想来，那个满脸严肃神色高傲扬着头的“公主”该是刑事审判庭的书记员，而那个端庄文静略带羞涩清纯的该是在院办做文员，后来谢新知道自己又错了，偏偏那个文静端庄的是刑庭的书记员，那个看似孤傲的却是在院办做文员。

有一天下班之后，谢新独自在法院办公楼里洗手间揉搓他那件被汗水浸湿的工作服，这时洗这件衣服还要好洗一些，若是等到它干了再洗，那它就会变得硬而板结而且会愈加地沉淀淀的！这时洗手间门口出现了那个高挑身材的美女，是那个高傲些的，谢新赶快低下头做自己的事，他面露羞涩心跳也由不得加快了，他只觉得一股冷冷的寒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在那暑热漫溢的天气里，他的浑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时只听得一个中音女声的声音在问他，“你叫谢新吧！谢主任的儿子！干什么呢这是？”那个时候谢明坤已经当上京东法院的办公室副主任，而正主任已届退休年龄，基本上不管事了！

“嗯！”谢新讷讷地回答了一声，却没敢抬头看那白嫩秀美却冷冰冰的影子，虽然心中渴望。

“你爸爸也真是，怎么想的？！让儿子干这种活儿，受这份累！你妈就没有埋怨他拦着他！这些个中年男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影子边说边进了女厕所，虽然是在这样的地方，谢新还是能闻得到一股香气。谢新忽然想到了那个文静端庄的刑庭书记员，如果她在法院办公室做文员就好了，怎么能够想象得到，那样一个天仙般的院花，天天和那些小偷流氓犯或是打架斗殴犯有刑事罪责的罪犯（那个时候还有犯罪嫌疑人一说，也不叫当事人，所有被抓进去一概被称呼为罪犯。）打交道，她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子能行吗？后来又一想，法院领导都不担心，你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十二）

这两朵京东法院的院花只要一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工地上的所有人，不论男女，都会不自觉地停下手里的活儿，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射在院花的身上，就连作为同性的陈姐也不例外，边看边自言自语啧啧赞叹道，“我的天哪！你瞧瞧人家是怎么生养的，同样都是人，你瞧瞧人家！那皮肤又白又嫩又滑溜儿，真跟缎子似的！你瞧瞧人家的身材，啧啧，那满头的秀发，多黑、多亮！要是娶这样的姑娘做媳妇，给块金砖都不能换！反正我要是男的，我就不换！”对于美的欣赏，常常是超出性别界限的，毕竟美丽的身影、美好的事物抑或是美丽的心灵会深深地令我们激昂、感动并想往。

这时候，那那个穿着法警制服的唱《寻梦园》的司机会很响亮地唱起了他的《寻梦园》，脸上现出陶醉般的微笑，目光时不时地扫向那两个窈窕的身影；或是高声地和门卫打着招呼说些逗趣的话，然后自己先自高声大笑了起来，如果有哪朵院花回头瞧向这边，估计他会高兴地蹦起来，可这两朵花却从来没有回过头，即使有时候迎面碰上了，她俩的目光也会同时瞧向脚下地面或是旁边而绝不会与之对视，然后绕开他迅速走开！后来这位男司机成为了司机班班长，这两朵院花也还像躲着臭狗屎一样地躲着他！有些人生来就是粗鄙的，而另有些人生来就身带邪气让人尽量躲着他，应该是这样的吧。

然而他毕竟是这个法院的名正言顺的司机，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吸引两朵院花的注意，他有着足够的勇气，也有着足够的信心，而工地上的农民工却是只有暗自咽口水的份儿了。你一个老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修理地球儿，在这样的天仙般的姑娘面前，心里装着自卑与羞涩，恐怕也只能偷看人家几眼而已，陈姐说自己每每看到这两朵花都要怪上自己的爹妈一回，“你瞧瞧你瞧瞧，都是人，你瞧瞧人家生的多体面！又水灵又漂亮，那皮肤可真是又白又嫩能掐出水儿来！还在法院工作，这得什么人才敢娶她俩呀？”

旁边的李三回言道，“下辈子吧，这辈子是甭想了！不像有些人，心都快想瞎了！闹不好，晚上睡觉搂着媳妇还以为是抱着人家姑娘哪！”

“李三，你这是说谁呢？！让‘他’听见，看不敲掉你两颗门牙！还不快小点儿声儿！”陈姐低声对李三说道。

李三像是喝了酒一样，有一种“酒壮怂人胆”的倔劲儿，“我就说丫了！陈姐，您看丫那操行，人家漂亮姑娘一来他就故意低下身，就差躺到地上了瞧人家姑娘的腿了！真够下作的！陈姐，您说他都结婚了，怎么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儿，跟个流氓似的，甚至比流氓还他妈下作！”

“你是个男人你都不知道，我一个女人又怎么知道！”陈姐的黑脸此时更见出它的黑来，黑得有些发紫了！她和李三说的就是曹哥，曹哥是个大工，在工地上干活儿有一套，这个工地还没有谁说过他什么，就连赵老板也没说过。但曹哥每每看到两朵院花那眼睛就变得直勾勾的，木呆呆地坐在那里，像个傻子一样，嘴角还会流出口水来。后来他常会在穿着裙子的院花经过的时候，找各种借口让自己的身体特别是头部尽可能地低下去并瞧向人家，姓曹的还选择了从院子到一楼的台阶旁边的位置，那似乎更方便他窥视。这个秘密是他和李三吃驴肉火烧的那一天，他喝得高了自己对李三说的，至于说是不是真是曹哥亲口说的众人不知道，众人只知道李三说曹哥是这么说的。自打那之后，李三就会注意两朵院花，当院花经过的时候他又注意曹哥的一举一动，后来他又让陈姐注意观察，看他李三是不是说了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