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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发出不堪负重的呻吟,如同蛛网般的裂缝在两人头顶织出,水流滴滴答答下坠,溃败迅速蔓延到各处,万吨海水即将在下一秒倒灌,但沈白和左殷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
沈白甚至动了动脑袋,帮助自己的小脸寻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让带着点婴儿肥的下巴躺在对方手心不动了。
而星馆真正的主人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早已将恐慌与苦涩一并吞下,戴上温和的微笑面具。早在他接到通讯时便做好了一切准备,他不相信智械共同拥戴的首脑与他的军团长会死于水压之下,但他就不好说了。
可是,如果只是他自己的死亡……是值得的。西维斯双手交握,扼住不停颤抖的手腕,再一次对自己说。
智械在很认真、很绝望地与沈白“吵架”。
沈白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丝毫不在意,因为整个智械都攥在他手里,他的精神力延展于整整十五座军团长级别的星舰当中,他对智械赖以为生的能源一一细数,对他们的服务器位置了如指掌。
他是一只很虚弱很胆怯的蘑菇,蘑菇需要很多很多爱,但沈白无法信任爱,他是变异的小蘑菇,胖嘟嘟的可爱伞盖下面是扭曲到无法直视的根部,没人会在完整挖出它后爱这么恐怖的东西。
有时候,沈白十分庆幸与他面对面博弈的是智械,而不是人类。人类只会被他肮脏诡谲的根部吓跑,但智械不会,他们还能面不改色的亲亲他。
小蘑菇觉得自己太坏了,然后为了继续攥着一小点爱默默继续坏下去。
沈白仿佛不清楚自己点破了什么秘而不宣的平衡,无辜而平静地卷着左殷外溢的小黑泥触手玩。
“我觉得,自从你们默许我的精神力接管所有军团长级别的星舰后,应该就有这个觉悟?”他笑了一下,眼底露出一点从不曾展现的锋芒,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左殷仿佛对被迫扭成各种形状的小触手毫不关心,过滤芯疯狂地启动、终止,一个字一个字分解整段话。
“觉悟”。
智械能够通过这个词不费力气地推算出沈白接下来想说什么,但他的机体已经不想回应主体的指令,徒留自我意识下意识扯出一个麻木的笑容,一个经常出现在这幅身体上的表情很轻易被做了出来。
沈白注视着那个堪称凄惨的笑容,微微睁大眼,心脏不听使唤地蜷缩,血液每从蜷缩的心脏循环一遍,疼痛便能将他浸透一遍。
他沉默了一会,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这次计划是不是真的过分了?
刚刚还满心告诉自己要强硬的小蘑菇,仿佛被扎破了的气球,快速干瘪下去,只剩下好挼的皮毛。
他垂下眼拽了拽不服气的小触手,不自觉地将软软的长条打结再打结,本来十分硬气的话却莫名带着不自觉的撒娇:“在把所有的把柄都交到别人手中之后,才想起来别人手里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太晚了?”
“你们应该先想办法让我回不去,或者百分百证明我回不去之后才交出全权控制权的。”他小声道,戳了戳宛如死尸般的左殷,“回我的话。”
左殷的呼吸急促起来,玩味与胜券在握从他的脸上消失,转而更换为略带不知所措与狠厉混淆的复杂表情。
他像是从竖着的尸体活了过来,脸色还是惨白,早已酝酿好的话却脱口而出。
他几乎是颤抖盯着沈白说问:“所以你真的会回去?”
沈白毫不畏怯地看着他,随之后退一步松开缠着他不放的触手们。
他思考过很久自己需不需要回去,在他与智械们坦白之前——虽然他是只在图灵和佰图斯面前哭过啦,但是哪有笨笨的小蘑菇不知道智械之间的数据是互通的?
想必他缩在佰图斯怀里哭时,全息影像就已经在智械全族内共享了!
沈白不由自主想起吧嗒吧嗒掉眼泪时,他还要一边哭一边安慰社恐大爆发的自己,鼓着勇气哭完。要不然哭到一半给自己哭笑了实在太过尴尬。
一群笨蛋智械根本不知道小蘑菇自己到底付出了多少!他们只知道看着小蘑菇哭很可爱!
当然啦,沈白对数据互通这件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论如何他小蘑菇还是要面子的,谁要回顾自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
然而左殷紧紧盯着沈白,在发现他后退时便仿佛得到了答案,眸光猛地消失了。
沈白对此无知无觉,他只沉浸在自己即将成功的计划当中:“如果我回答会……等一等,我说笑话的,你冷静一下!”
庞大的能源几乎如同第一次打通钻井的石油眼,止也止不住地喷涌出来,沈白稍微一惊,趁着左殷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时悄悄探出的另一股精神力瞬间消失,海水失去横膜阻碍,霎时倾如大雨。
然而沈白已经管不了任何作品、珍宝了,他先将无辜的首都星执政官先生卷起来甩到安全处,然后急匆匆地哄他家哭成小黑团子的军团长。
“别哭了,我真的是说笑话的。”沈白使劲扒拉着左殷的衣领,绝望地摇来摇去,“哭也该是我哭吧?”
左殷靠着摇摇欲坠的玻璃,看起来比身后快要碎裂的水壁还要易碎。他的眼眸水润地像一块完美的红宝石,充斥于其中千百年的暴虐连一丝尾巴都找不见。
“不要这么吓我。”他堪称狼狈地低声说,在频道内一点点将紧急集合的指令后撤。
沈白怔怔地注视着智械的眼泪,半晌后突然松开手。
他拉了拉左殷,让左殷贴着墙坐下来,随后他也蹲下来,双手像捧仓鼠腮般捧着左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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