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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霁掀袍落地,几步后便看见了殊冉口中的“古怪”。他在北方跟血海打了无数次交道,今夜却是初次见得这样的阿物儿。
那红浪翻滚间波涛迸溅,又在席卷时化风成雾,大到掩住天地,已然将玄阳城庇于其阴影之下。高墙崩塌的缺口成为其探身的通道,巨身碾在其余三面墙壁,蠕动时将城中屋舍挤得粉碎。它浪卷之处,人惊嚎奔逃,它便化出双掌,将人拢于一道,扑下来狼吞虎咽。
苍霁脚下一轻,已凌身而上。他足踩着这物像是后颈的地方,定睛一看,脚下有无数双红眼,正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瞧。苍霁闲庭信步,负手而观。他脚底所过之处,皆会印下漆黑烫痕,痛得这物停下吞咽,不用回头,眼睛们只跟着苍霁转。苍霁踢了踢脚,觉它形如水浪,却坚硬异常。
苍霁竖起手指,对它道:“识数么”
它木着眼神,将口中的血肉嚼尽,似是忌惮苍霁,不欲与他玩,突兀地爬着身,伸出浪去卷人吃。
空中猛地呼起大风,看不见的尾陡然抽在它伸出的浪上,打得它一臂立断,如同流血一般淌出几只贪相。它嘶声退后,臂融进浪里,眼睛齐盯住苍霁,愤怒咆哮,血雾喷涌。
苍霁说:“识数么”
它万口齐张,冲苍霁呲牙而啸,滚身成浪,拍向墙壁,欲撞下苍霁。谁知它浪头还未卷起,便又叫那看不见的巨尾劈头抽下来,这一次打得它从中二分,霍然裂开,又紧跟着哀鸣瑟瑟。
苍霁爱惜尾巴,抽的时候连鳞片都要顺着,以免划坏了,来日求亲的时候便不好看了。他俯身拾起一只断臂,偏身就着隐约的光分辨伤口。
“我问人话素来是要人回答的。”苍霁转着断处,“你既然身含贪相,想必听得懂。认得我是谁么在北边你们唤爷爷唤得亲热,怎么转了个向,便成了不肖子孙。”
它聚身成团,贪相们相互吞食,结成诡异的形状,绕着苍霁竖起滔天巨浪。
苍霁说:“这不像是贪相的口活儿。”
他话才出口,那巨浪狂袭下来,顷刻间将他的身体淹没。无数口齿撕咬,只消片刻,已将人身吃得
连渣也不剩。血雾覆盖,下一瞬浪花爆溅,只见一只龙爪破浪而出,接着苍龙甩尾腾身,撕下邪魔半身,扔出数里。
血海登时沸腾,苍龙扑身入雾,犹如狼陷羊圈。谁看不真切,只听恶浪腥涌,邪魔们嘶叫哀求,血雾迅向南回撤。然而苍龙凶性已起,怎么能放过
墙壁再次遭遇撞击,龙甩吞食,与那古怪之物共碰墙壁。灵符承受不住,“砰”地破开。它与苍龙纠缠着袭向荒芜的南边,被苍龙咬食尽半,它融化一般淌成血雾,数万贪相邪魔嚎声撤离。苍龙穷追不舍,两者卷进血海中,倏地就涌向迷雾。
苍龙身陷血海,见魔便咬,远比邪魔更加凶残。他一直压到了七星镇,逼得腥风再聚,那怪物形容化作马,踏雾欲奔。苍龙一口衔住它后颈,猛地翻卷起惊涛,接着巨尾拍打,荡起大风直冲云霄。
怪物脱身不能,便伸颈回,刹那变作与苍龙相似的模样,咬住苍龙一处。可那鳞片如同铁打,竟让那一排口齿全部崩掉。苍龙爪掏它身,钢一般的爪齿下它登时崩成无数邪魔,竟然彻底散开了。
苍龙张口鲸吞,吃得一点儿不剩。龙身盘绕而起,对血海残余泄出龙息。见血海在威压之下不断潮退,仍觉得不妥,回一望,竟见血雾中顿爬起数道巨影,它们隆起来,一拥而上。
此时退路苍茫,苍霁竟一时辨不清方向
净霖端坐垂思,他眼前所见是无尽莲池。露水凝在莲瓣,呈现出将落不落的模样。净霖枯坐许久,时间与灵海如同一起凝固,唯有他存活在这片死寂的天地中。净霖阖目,在静谧间陷入思绪。
道在何处
道在天地,如贡泻地,颗颗皆圆。如月映水,处处皆见。泉敲危石,蝉鸣暮风,日升苍际,凡眼所能及之地,凡耳所能闻之处,道既寄于其间,道也遥于其外。剑为己道时,化利刃却无杀心,存锋芒却泯贪欲,其心专注,融剑于天地。
天地为剑,剑即天地。
净霖霎时睁眼,醍醐灌顶。
但见那垂莲露水“滴答”落起涟漪,自净霖座下荡开万千波纹。灵海骤然涌动,在他身后如风如云,数万佛莲一并绽开,眨眼化涌成青光无数,
飞旋动着凝聚成形,咽泉剑身从青光与灵海中重塑而出。
血海已淹于床脚,鞘身开始嗡鸣。殊冉破门而入,眼前却雪光一闪,耳边只听“锵”地一声出鞘,继而屋内清风骤荡,推得殊冉抬袖遮眼。周遭倏忽一静,待他再睁眼时,只见脚下血海已成清水。
天已破晓,玄阳城雾气荡散。
若非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殊冉几乎要疑心适才是梦一场。他身侧白袍一晃,听到一声“多谢”。殊冉再回,却只见那白影缥缈,一步数里,凌云驭风而去。
净霖袖风鼓动,在他踏出玄阳城时飞掷出几道灵符镇城,接着身投重重血雾,追着苍霁消失的地方而去。他在苍霁身上留下的灵气指引向南,净霖腾身一跃,便入了血海。
血海间雾气迷蒙,净霖飞快地追出百里,见所经之地尽数被碾压成平土,不禁跃得更快,唯恐苍霁已成黄土一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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