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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的纸页上,红黑两色墨迹详细记录着酩襟香铺每月的进账流水。
这个常平的小小香铺之所以能一开始就引起她的注意,还是因为前身来解决私盐案时有过交集。
那时的印象残存仍有几分,若要细节,还需努力回想。
这间店铺地处闹市,门面狭窄到只容一人侧身进入。因用料奇巧,经营历时悠久,未足十步便能闻到那浓郁缠绵的香气,因此又被称为常平一奇。以至于到此城游玩者,无不到现场观摩其制香工序,以得其乐。渐渐的这铺子的名声也大了,传遍了各地。
那时她因私贩官盐的烂摊子满心烦躁,到了坊间,还未落车便被香气呛的头昏脑胀,一怒之下便令跟着的人去将铺子砸了。
家主有令,谁敢不从。偏生那日她手上还没什么急事,就在街中的车上坐等。随从将门堵了,里头的也无处传话救命,只得眼睁睁看着她让人将一铺子的宝贝香料砸了个稀烂。
这间闻名遐迩的家族传奇,三两下就被她这个败家子毁了个干净。谢从安这跋扈的名号瞬间就传遍了大乾。
最终,私盐案结尾,官家大开血口,谢家有部分的家族私产也被收归朝廷,便有懂事的将它也加入了交接的单子里。
若这记忆无错,酩襟香铺的名字就不应该再出现在谢氏的账目上才对。
翻到记录那晚,谢从安有些恍惚,以为是走神看错了,之后竟然真的调出了与这家店铺有关的账册流水,对着其上的出入数目,她越看越慌,心内也忍不住连连称奇。
最初是怀疑有人借机讨好谢广,是找了个名目与他送体己,再翻了几本才知并无可能。其中涉及的钱财数目过于庞大,若真是谢广私下的手脚,他无法瞒过族中这些耳目是一,且这些账目都是标注的清清楚楚报给了家主的,他若真的做了,就无异于自掘坟墓,与整个家族为敌。
酩襟香铺出名的一个缘由便是所用香料尽奢避俭。市面上贵至金量的材料,在这铺中都十分寻常。因这东西本就不是寻常百姓家能讲究的,所以在铺子中出入的贵人仆从多如海鲫,还有许多人不远万里来求取这些奢侈消遣,亦有不少买了回去做人情。
彼时,长安城中每年都会有几种新的香料从这处流出,直至铺子关了方才好些。
这铺子不单做坊间贩售的生意,还有些分销各地的买卖,那些经营多年的渠道也应当都跟着当时谈好的条件交出去了才对。
外头雷声滚滚,大雨迟迟未至,谢从安却有些坐不住了。她心底总有些怪异,似与那间香铺有关。
“晴儿去找雨衣来。咱们出去一趟。”
谢又晴收到命令不敢耽搁,即刻让人准备,回身见主子在门前廊下望天外出神,便也随着望了望几眼。
这气候实在可怕。才入申时,天色已然黑透。雷声轰隆了许久,街上此刻想是已经没了行人。四下的狂风将人的衣衫与头发都吹的直飞起来。
计较片刻,谢又晴还是按耐了上前劝阻的念头。
侯爷刚过了头七。主子夜夜泪失枕巾到天明。康州此行不顺,主子的急迫和煎熬,也不过仅有自己这个贴身的小丫头知道罢了。
马车之上,外头风声鹤唳、雷声滚滚,谢从安不言不语的靠在车壁上,眉间紧绷。
晴儿在心里憋了许久的问题不小心溜出了口:“那个贾高师明明很想接手信阁,却为什么不肯让小姐把裳荷姐姐带走?小姐说尹公子没有接手信阁的能力,咱们若是带走了裳荷姐姐,对他来说岂不是美事一桩?”
“许是他有把柄在裳荷手中,怕其与我亲近。”
“信索不能算是把柄吧。”
谢从安嗯了一声,“大概是他太想要信索,怕裳荷跟我走了就没了机会。”沉吟后又道:“我方才在想,若他当真有把柄在裳荷手中,又计较着信索的归属,那么尹羿之死会不会真的与他有关。”
谢又晴惊诧,“小姐说的那个阁老们都怕的记录册子,难道贾高师也有一本吗?他今日才从县衙里回来,既然都安然无恙,应当不会是杀人凶手吧。小姐若真的担心,不如咱们遣影卫去问问?”
谢从安抬手敲了敲车壁,一个清冷男声应道:“属下明白。”
谢又晴双手握在胸前,面上忧心忡忡,“小姐的猜测如若是真,那裳荷姐姐就危险了。”
谢从安默了片刻,又道:“贾殊此人瞧着谦逊有礼,实则不然。若他只是贪图信阁阁老的位子,倒也不算什么,怕只怕他贪心不足,仍有其他目的。若凶手是他,就可能真的是其有把柄落在尹羿那里,直到杀了人才发现是在裳荷手中,或许还会有意要继续杀人,所以才故意拖着裳荷不放。可若衙门放人是对的,则是说尹羿之死对他也是未料及,但他不放裳荷,不论原因为何,都不会真的是看在旧主的恩情上想要照顾一二。”
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贾殊的模样,谢从安继续道:“尹阁主报说将信索交给了金阁,这显然是在撒谎,我看裳荷的样子,里头应当还有故事。待我们弄清楚了这些事,或许能将三阁之乱的这层纱帘揭开一角。希望可以尽快找到这混乱的源头。长安城里短短几个月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在这样重要的时刻,前朝风向或许就会被影响。这期间也关系了谢家的生存,信阁同样迫切的需要有人做主。所以,就算尹阁主之死当真与贾子卿无关,他不肯顺应上位,不会就只是为了避嫌。信索背后究竟有何牵扯,竟能让他甘愿放弃送到了嘴边的肉呢?”
谢从安忽然顿住,抬手敲了敲车壁,方才的清冷男声又应道:“家主请说。”
“族中可有类似于信索之主不能以阁老兼之这一类的规矩?”
对方道:“并无此类记录,属下会再次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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