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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您,我也只见过他三四回。”怀禄道,“这人与我倒也有些渊源,我与他同乡,他的亲叔叔娶了我的寡婶,但我与家里不睦,得了信之后从来也没将这个人放在心上过。后来他在翰林医官局当差,没事不怎么往后宫里来,见得就更少了。但听说,他有个随了姓的干爹。”
“马蒙子,姓马……”雍盛眉棱骨微微一颤,“太医马源正?”
“正是的!”怀禄一挺身,伤口撞上莲奴的手,疼得一哆嗦,“马源正与王太妃走得很近。当年太妃有娠,先帝爷亲指了他为太妃保胎,直到安稳生产,两人自那时起关系就极好。”
深宫里的关系盘根错节,尤其是那些平步青云至今安然无恙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他这会儿与你套近乎,未必别有所图,你先顺水推舟地与他处着,不着急。至于那个进宝……”雍盛眼里跳跃着针尖似的寒芒,“他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人,便以为朕不敢动他,朕倒要找个机会教他认清楚,究竟谁才是他头顶上的那片云!”
第38章
慈宁宫偏殿。
太后畏热,云母榻上早早便换上水纹凉簟,梁上也吊起用水竹织成的凉扇。四面三尺见方的扇子由结实的红丝绳相连结,绳头垂下来,由两名内侍轮换着拉动。
偌大扇叶前后摇摆,清风徐来,满室生凉。
“吴沛属范党,不可用。梁边悼与右相互通有无,亦不可用。而你陷在科举案中一身污泥洗不清,避嫌还来不及,如何保举自己人?其余人不是资历不够,就是术业不在此,更兼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无人敢接,放眼满朝文武,哀家竟连一个礼部尚书也选不出!简直荒唐!”
天热,加上诸事不顺,肝火燥旺,太后撂了手中折子,转而作起拉扇的内侍:“要么缓一些,要么就急一些,像你这般时快时慢的,扇得人心烦意乱,不知当的什么差!”
那内侍一听,登时汗就出来了,忙伏地跪下,抖如筛糠,竟连讨饶也不敢。
福安叹口气,使个眼色支使两个小子过去将其拖出去,另安排了旁的人替他。
坐在堂上的谢枢相全程目不斜视,也不理会太后故意给他看的怒火,盯视着窗外两树火红榴花,良久才计议道:“娘娘可还记得前礼部侍郎汪偲?”
“有些印象。”太后沉吟着,细细思索,“但那已是五年前的事了。后来他自请降职调去了工部掌水利,后又因丁母忧去职三年,哀家记得他去年岁末才得起复。兄长的意思是?”
“当年他好好的礼部侍郎不做,不惜降职也要调往工部,原是因为他与同为礼部侍郎的吴沛不管是在公事还是私交上都颇有龃龉,两人闹得最僵时甚至大打出手,他不堪忍受,才负气而走。”谢衡道,“此人算得上能吏,只是骨子里清高,自诩君子,最忌朋党。此时人人都盯着这个位子,都想将自己的人安插进来,用他,一来可掣肘吴沛,二来也不怕他逢迎谁,倒也相宜。”
“难为你还能想到这么一号人。”太后面上的阴云终于散去了些,低头用了些莲子汤。
伴着金匙磕碰瓷碗出的玎珰声响,日光透过窗棱,将风动榴花的绰约树影投射在太后倦怠的侧颜。
“这两株石榴树原是先帝命人栽在秾华殿前的。”太后注意到枢相赏花的目光,漫漫搅拌着碗中羹汤,“后来先帝驾崩,哀家迁至慈宁宫,也将它们一并移了来。石榴寓意多子多福,哀家却一生无所出,枉费了先帝的一片苦心。”
她絮絮说着旧事。
谢衡并不答话,若非必要,他其实很少说话。
“这么多年,兄长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本是闲聊,太后倏然话锋一转,抬眸。
那双早已失去年轻时烂漫光华的眼睛陡然迸出经年的哀怨。
“我谢氏二女,大小谢后前后治理后宫二十余载,不说专宠,也算圣眷隆重,加起来竟连一个孩子也生不出?天下人都觉得奇怪,我也奇怪,也常为之自艾伤神,甚至疑心这是上天降诸谢氏的诅咒,不惜求神问卜,斋戒祈祷,却总无效验。”
她凄婉一笑。
“直到那日福安在那两株石榴树下挖出一罐东西来,我才总算明白为什么。”
谢衡阖上眼睛,他已不耐再应付深宫怨妇永无止境的嗟唶。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甚至不愿多加施舍一丝怜悯与温情,“臣观娘娘近日似乎清减了些,实不宜多思多想,万事当以保重慈躬为先。”
太后侧,盯着她的兄长,像是从不认识此人般注目许久。
某个瞬间,一股浓浓的倦意自身体深处蓦然涌出。
她怆然了悟,缓缓撤了指上玛瑙护甲,揉按额角。
只是刹那间,收了所有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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