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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
沙哑的声音从这具“骷髅”干裂的嘴巴里传出,激起台下更加尖锐的欢呼声。
“欢迎大家点歌,五首歌结束后,我将演奏自己创作的《纷雨》,然后就是走秀。”
“《光圈》!!”台下一个男人戏谑地喊出一首歌,在人群中又引起一阵笑声。
“好的,谢谢这位朋友!”见两侧的大屏幕已经出现一位打赏者,沈方再次虔诚地鞠躬。
萧斗原唱的声音开始播放,沈方随着音乐开始扭动自己瘦小扭曲的身体,红色的嘴唇夸张地活动着,做出简单的对口型动作,有时还会故意模仿几个原作歌手的经典代表动作,博得观众更多欢笑和尖叫。
歌曲播放完后,台上陷入尴尬的沉默,绝大多数人不过是跟着别人一起起哄看热闹,很少有人愿意为这样劣质的表演付钱,张宇安观察到,第一位打赏的人也不过是想把这段对着萧斗歌曲口型唱歌的“怪物”的视频发到网上,用来讽刺原作歌手的粉丝。
“沈方!我朋友可是你的忠实粉丝啊!”
另一个男观众强拧着脸,憋着笑,抱着一束鲜花和一张塑料人物立牌凑到前面,屏幕上显示着第二个打赏者出现,这名男观众喊道:“《由于你太美》!您能抱着我朋友的立像唱这首歌吗?为他的生日祝福!”
“好的!谢谢您和您的朋友支持我!祝您的这位朋友生日快乐!!”
沈方似乎无视了观众
明显带有整蛊意味的神情,很费力地把高出自己半个身子的立牌举到身边,又很热情地搂住,然后用另一只手单举起铁制的麦克风,举了一会儿就开始发颤,但还是坚持着这样的动作完成了表演,然后再颤抖着,用双手把人物立牌递了下去。
“您......您能在立牌上签个名字吗?”男观众把眼睛藏在肉皮与眼镜后,昂头挺起那张圆润且泛着油光的脸,举着手机,已经笑岔气了,“签在他脸上就行,我相信他肯定会喜欢的。”
“好的!好的!”
沈方在他那怪异的面庞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双腿跪在舞台边,用观众递来的马克笔在人像右下处一笔一笔地勾画出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至少要有五六处由于颤抖留下的歪歪扭扭的痕迹,组合起来如同一窝正在抖动的虫子。
张宇安观察着舞台边的沈方,平静而冷漠的内心难得产生了一丝怜悯,就像在一潭冰冷的死水中丢进了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开朗是一种值得欣赏的品质,在苦难中开朗的品质又增添了几分崇高,倘若这苦难背后还有更加极致的悲哀,又对未来仍然保留期望,那么这般苦难中的品格便会升起一股美感,就像在灰暗而潮湿的茫茫暴雨中突然瞥见了一抹温暖的光芒。
他似乎被触动了,这对于张宇安来说的意义十分重大,他早已忘记上一次触动是什么时候,几
近无限的光荣与伟大不断填充着他的世界,对于知识的探求成为人生的全部,没有爱的渴望,更没有对苦难难以忍受的怜悯。
于是张宇安好像终于为这般荒诞的现状找到了第二个借口。
大屏幕上又排出了三次打赏,都是由在二楼包间的张宇安支付的,全是偏向爵士乐风格,有戴克斯特·戈登的《RoundMidnight》,巴特·霍华德的《FlyMetotheMoon》,还有《CityofStars》。
沈方向二楼包间处眺望了一下,似乎是在寻找慷慨地点了三首歌的人,但是二层是从其他地方看不见内部的设计,所以沈方努力地挺起身子,向着远方的阴影,伴随着第一首无歌词的音乐开始随身摇摆,紧在一起的四肢像是一个生锈的齿轮,重新开始转动,惨白的皮肤与头顶的金色光芒融入到一起,如同残缺的蝴蝶,在纷乱的色彩中学习着其他正常的同类,一同开始摆动旋转,最后又慢慢落下,周边的色彩也随之四散开来,这样的色彩扰乱了张宇安身边那一层浮在表面的光,让他不自觉地跟着沈方开始转动身体,而他的身体又像是一枚精致闪亮的齿轮,带动着台下生锈的齿轮越转越快,整个舞台在这一组齿轮的转动下向上浮现出由色彩组成的幻象,台下沈方的灵魂便又向上升了一些,站在张宇
安的对面,让他看见。
第二首是舒展的歌曲,沈方再次双手捧起麦克风,接到一旁的支架上,像是常见的歌手一样,摇动着支架,身体也跟着富有韵律地摇晃起来,身穿的粉色裙子随后变成一条还算顺滑的绸带,在局促的舞台中央肆意地飞扬,飞扬,飞扬,张宇安突然是那么想让这条绸带飞出这个局促的笼子,以至于他也开始左右摇摆,嘴里哼唱着跑调的歌词,高级西服贴着他的身子也变成了一条蓝灰色的绸子,拼了命地飞扬,他再次想起了飞扬的纸币,飞扬的雪花,飞扬的星星,在这片更加迷幻的场景中,他仿佛真的看见了有什么东西飞出了某个古旧的,散发着潮腐味的笼子,再猛地向下望去,才发现沈方早已经发现了与自己一起飞扬的人。
随后第三首歌曲开始播放,而沈方还在继续自由地摆动,台底下那些毫无顾忌地展露笑颜的观众,也慢慢沉浸于这样怪异但自由的表演,和沈方一样,随着温柔的女声摆动身体,钢琴的旋律开始加快后,所有人活动的幅度也开始变大。光头老板见状,推来一架钢琴,沈方小跑着过去,拉动着自己枯枝般的大腿坐到椅子上,演奏起“繁星之城”的后半段的旋律,慢慢盖过了原曲的声音,随着乐曲结束,底下大部分观众还没有反应过来,沈方便又开始演奏一段新奇的旋律,仿佛是无数
微小的雨滴开始敲打冰冷的铁板,在无数密集的水滴中,张宇安隐隐约约地听出了,一个舞者在雨中独舞的“声音”。
沈方演奏的《纷雨》在一阵意犹未尽的欢快节奏中结束,响亮干脆的掌声从二楼包厢传出,带动着台底下的观众开始零星地鼓掌,而楼上的鼓掌上还未结束,甚至声音越来越大,以至所有人都开始为舞台上的沈方鼓掌。
祂被掌声包裹住,愣在原地,像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台底下的光头老板做了致礼的姿势提醒后,沈方才朝正前方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仰起头,努力地朝着二楼包间眺望着,最后,祂看见了一个穿着蓝灰色西装的人出现在昏白的余光中。
震得人心发颤的摇滚乐打断了沈方的思绪,后边源源不断走出只穿着“简单”衣服的美女,祂又急忙抱着自己的东西,颤颤巍巍的,落魄地跑下台去,与过往唯一不同的是,祂这次离开舞台时一直仰着头,试图在头顶一片阴影中,再次看到那个穿着蓝灰色西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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