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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第2页）

嫁到这样的一个家庭是佳茜始料未及的。单身的时候也想象过自己的老公会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足够温柔体贴对自己好。现在看青玮对自己好是好的，心肠也好，但碰到事情脾气总是超出想象的急躁。平时的青玮对佳茜关爱有加总是嘘寒问暖，感情的热度会超过佳茜期待的程度，有时候佳茜会嫌青玮什么事都和她倾述过于啰嗦，也就是亲热过了头。但遇到麻烦事情的时候总是过于急躁，一说话嗓门就提了起来，完全没有平时温和的一点样子，让人脑瓜嗡嗡的发胀。

这些都源自于刚刚离开的公公的遗传，家里还有一个青玮的姐姐，三个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对人热心热情容易掏心掏肺，但遇到些矛盾或者难事易怒暴躁，按佳茜的总结三团火有两团碰到一起不能超过一天，超过一天肯定要吵架，虽然吵架后也恢复得比常人快，但吵架总是伤神伤情的事，为什么这家人习惯用撕心裂肺的吼声来讨论一件事呢，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吗？

佳茜喜欢安安静静的生活，喜欢平稳的情绪，喜欢什么都能够慢慢地来做。可是一嫁到这家人家，原先的节奏完全被破坏了，自己不是多话的人，可自己的老公偏偏是世界上话最多的人。有的时候从宁城回来，也不看自己的心情不看场合气氛，一股脑就把所有遇到的事情都倒出来，抓住佳茜就是一阵倾述。很多时候佳茜实在不耐烦听青玮那些个工作上的细节，和客户打交道的细节，就打发他去带孩子。

佳茜认为回到家里就该关心关心家里的柴米油盐，关心宝宝的吃喝拉撒，而不是唠叨那些工作上的事。最离谱的是自己这个老公，年纪不小了，却总是有太多的幻想、太多的梦想、太多的多愁善感需要抒发，所以现在看到青玮嘴巴一张就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想避开，或者自顾自找些活来干，逃离那张嘴的折磨。

现在一个礼拜青玮回来两次倒也正应了佳茜的期望，保持一定的距离，让自己有一个独处的空间，就这么静静地慢慢地守着自己的宝宝生活，她觉得这样挺好。

可是家庭这样子下去可不是办法，这也是佳茜时常担忧的，尤其是青玮和他爸老是吵架，很多时候当着宥宥的面瞪着眼珠子嗓门震天响，肯定会对宥宥有不好的影响。记得前不久有一次，青玮因看不惯父亲惯着宥宥一边吃饭一边玩玩具，就和他爸在餐桌上吵开了，自己赶紧抱了宥宥去阳台上，尽量离音爆中心远一点，争吵中青玮向他的父亲发出决绝的怒吼：住在这里简直是受罪，迟早和你们分开，永远不回来！

“你给我滚出去，省得我烦心！你们都给我滚！”愤怒的青玮父亲一时气急把佳茜他们也骂了进去。青玮住在他父亲的房子里，理不直气不壮，一时间十几年在外摸爬滚打的心酸涌上心头，走到阳台上抱着佳茜和宥宥痛苦流涕。那个时候佳茜也流下了眼泪，觉得自己三口之家的生活过于艰苦，现在还记得当时宥宥瞪着大大的眼睛惊恐地望着他的爸爸妈妈。这件事佳茜一直记着，一直觉得什么时候有自己的房子，独立的空间，才算是有了自己的生活，现在带孩子在公公家的生活，也只得是被逼无奈了。

19楼的高度足以俯瞰盐城全城的街景了，看着密密麻麻的新旧建筑有高有低，街道和河流交错纵横，马路上各式汽车像蚯蚓一样拥挤着向前蠕动，望着，看着，佳茜竟难得的有些失神。都想创业，可创业哪有这么容易？青玮的父亲，生意做了几十年，到头来也没能给儿子准备好一套婚房，年纪一大把，儿子都有儿子了，还什么事情都把着不让，家里一切都要听他的，和要强的青玮肯定还会爆发更大的冲突。

长辈如果只是经济上弱也就罢了，思维的落后才是真正难以解救的。青玮大学毕业的时候，公公婆婆竟满心打算让青玮通过自己的努力白手起家自己赚钱买房，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年代。那个时候房价没有涨起来，只要知道按揭这回事就完全可以先给小孩买套房，这样至少有个家庭的基础。现在倒好，房价涨得离谱连十八线县级市的宁城普遍都要一万多一个平方。家纺店生意不好还有很多债，哪来的能力来支持青玮买房？青玮和他爸也是一样，总是坚持要走自己的路，大学毕业就铁了心要创业，连盐城工商局这种单位请他来工作都不要，那个时候连公务员考试都没有，如果那个时候进了工商局到现在怎么样也是个中层了，何必这么苦？他们父子两都有太多的梦想要实现了，想走自己的路，可自己的路哪有这么容易走？一家人家几个方向，各干各的，经济上也分开，谁也不听谁的！这样总不能把全部力量都朝一个方向使，成功的希望也小了很多。如果能够家庭和睦老少相依，就算开家纺店也能够更好的吧，唉现在青玮姐姐也在创业开饭店，现在看着一个个都在折腾，比来比去还是青玮踏实了很多，打算在证券公司稳定做个几年，现在看来找过渡找过渡还不经意找了个好饭碗呢。

滴滴滴滴滴电脑里的QQ声传来，佳茜挨着落地玻璃窗转头看看，是青玮在呼叫。佳茜没来由的一阵心悸，连忙点开消息框就跳出了一行质问的字：“宥宥的头上怎么回事啊？怎么摔成这个样子，啊？”青玮的质问让佳茜一下子心慌起来，才想起昨天和青玮主动说过，在给宥宥洗澡的时候和青玮妈两个人聊天，当时都没有顾着，结果宥宥在浴盆里脚一滑摔倒下来，头直接狠狠撞在淋浴房的铝合金挡水条上，额头上明显凹了进去，当时看起来就很吓人，佳茜心里一直隐隐很不安，就怕青玮发火，于是就是主动和青玮说了一下，没敢仔细说，只说洗澡时不小心碰了一下。

从出生宥宥只要摔了碰了，青玮都会很在意地凶佳茜，生怕自己的宝贝儿子有什么意外。所以基本上是每天都不停地叮嘱“要看牢要看牢，不能离开视线”，但管孩子免不了要磕磕碰碰，昨天摔了后青玮妈妈也说不要紧，让佳茜松了一口气，但想想不放心，还是和青玮报备了一下，昨天说的时候青玮正好在忙没有细问，现在怎么又来问了？

“昨天不是和你说过了，在浴室里摔了一跤，撞到了。”佳茜不想多说。

“撞到了，怎么撞的？我看了我让妈给我拍的照片，怎么撞得这么厉害？额头上都凹进去了，以后要破相了！你们怎么看的？怎么看的？不是有两个人吗？”青玮越说越激动。

“我和你妈都没注意，谁知道宥宥站在浴缸里一动就滑倒了，头撞在铝合金挡水条上。”佳茜耐着性子解释，其实佳茜心里也很难过，但已经发生了也没有办法。自己平时给你带儿子这么累，也不来慰问一下，现在难得出个错就来责备，态度还这么差，心里也不高兴起来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小孩子不要紧的，会长好的，你妈也说不要紧的。”

“这样还不要紧啊，头上都凹进去了，你自己看看，整天和你说要看好宥宥看好宥宥，你现在在搞什么？两个人都看不好！！！！”看着青玮电脑里一长串的感叹号，佳茜知道今天是好不了了，脾气已经控制不住了，佳茜整天在饭店忙，回家还要管小孩，从孩子出生到现在基本做全职妈妈，产后其实一直有点抑郁烦闷，原本这样的生活就已经乏味透顶，现在不小心让宥宥摔了撞了就这样来指责自己，心里越想越不平衡，佳茜心里的火顿时熊熊，就开始反驳青玮：“你知道什么，你又不带小孩子，管小孩磕磕碰碰是免不了的，大惊小怪的干什么？”

“刘佳茜！你还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把宥宥摔成这个样子，不知道反省你还这么说？”

“就是这样说！不要你管，怎么样，怎么样？”佳茜也生气了。

“去你的刘佳茜！我去你妈的！”那头的青玮居然骂出这样的脏话来。

佳茜脑袋嗡的一声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觉得心里很委屈很难受，一下子身体好像泄了气的皮球，累得感觉从胸膛里传到脑袋，脑子昏昏地当场就想躺倒休息。自己的男人，以前碰到什么争吵最多说几句重的话，想不到今天居然骂我了，这个家庭，这种生活，还有什么意义？佳茜坐在电脑前，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里直流下来，一颗一颗的泪珠滴在牛仔裤上。自己千般万般的操劳家务拉扯小孩长到一周岁多，从来任劳任怨毫无怨言，只想为这个家做好后勤工作，想不到却换来青玮这样的辱骂，佳茜的心凉到了极点。跟着这个男人，从在宁城开家纺店开始就一直和青玮住在店里，一住就是三年多。每天买菜做饭洗衣可以说一天都没有享过什么福，直到怀了宝宝搬到盐城住，还是住在公公家里，连自己的家都没有，这样的日子过下来再苦自己都能撑住，但青玮今天骂一句佳茜就要倒下了。

陈婷和张楚走进办公室，第一眼就看到满脸是泪的佳茜，马上上前问佳茜出了什么事。

陈婷和张楚是饭店的客户经理，平时和佳茜在一个办公室。两个人刚开始觉得刘佳茜是老板娘的弟媳还有些防备，刚开始上班还算规矩，但时间一长总有迟到早退或者出去借跑业务的名义摸鱼的时候，而刘佳茜却从来不多嘴，时间一长和佳茜相处都很融洽，都觉得佳茜话少性子好，上班三个月不到相互都已经很是投契。

今天两人刚一进办公室，猛的看见佳茜满脸是泪憔悴痛哭，知道肯定遇到什么大事了，一个劲地问出了啥事。佳茜不想让饭店的人知道自己家庭的事，面对她们两人的催问就是沉默不开口，强打精神说没什么。接过陈婷的纸巾擦干了眼泪，陈婷和张楚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佳茜不会跟他们说，也就不再追问，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佳茜觉得自己的鼻子塞住了，眼睛也有点涨，用嘴深吸了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情，迅速地抬眼扫了陈婷和张楚一眼，看到他们正在开电脑收拾桌子，也松下戒备关了自己的QQ。今天还要和姐姐说财务上的事情，肯定会被看出来哭过的，不管了，知道就知道，凭什么骂我？我又没有错，让他们家里人去说好了。

饭店里中午是有工作餐的，有时候佳茜会回到家纺店和青玮爸妈、宥宥一起吃饭，吃好再去饭店上班，但今天佳茜怎么也不想回这个家。虽然和青玮爸妈没有关系，但回到那里难免又生出很多口舌，不如不见。饭店里人多眼杂，自己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实在不想去吃工作餐，也没有胃口，陈婷来问要不要帮佳茜拿一份上来，佳茜婉言谢绝。看着陈婷衣衫靓丽，青春迸发的摸样，佳茜不由一阵失落，以前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快乐和雀跃，没有任何牵挂和负担，只有海阔天空的舒畅，每天只要考虑穿什么，吃什么，玩什么。一个人的日子是多么美好，为什么要遇到陆青玮为什么要结婚生孩子，想到婚姻想到宥宥，佳茜的心情更为复杂，不能说后悔只是有遗憾，孩子让佳茜进入到另外一个崭新的世界，让佳茜明白女人为什么要做母亲，做母亲是那么地幸福，孩子是那么地美好，这些都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家庭里有太多的不和谐，而陆青玮是一个主要的问题。也许是他的压力太大，是现在的经济能力太弱，没有自己房子温馨的小窝，也许，也许，等到经济变好了，这些问题会迎刃而解的吧。佳茜不善于思考，也懒得对一个问题深入研究，总觉得现在的家庭和婚姻有问题，但问题到底在哪里佳茜也说不清楚，只觉得青玮的脾气太差一点小事就发火，自己的忍耐已经逼近极限。

19楼的楼顶风很大，站在天台的隔热板上，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外套吃力地在风中甩着，仿佛想将佳茜拽倒。空调的室外机还有楼下厨房的排烟管道都在轰鸣，走到“恒泰餐厅”四个巨大的广告字牌下面，佳茜呆呆地望向楼下的世界，觉得人生真的毫无乐趣，太阳很大身上却出奇地冷。

佳茜从小就缺失父母爱护，由外婆养大与外婆相依为命。父母重男轻女，在外地打工把弟弟带在身边对弟弟宠爱有加，把自己丢在乡下让高龄的外婆单独抚养自己，一年难得见一次面。这种无形的冷漠让佳茜从小就深受伤害，因此自己最大的期盼就是未来的丈夫能够对自己千依百顺无微不至，但结婚以后佳茜发现，两个人还是有很大的差异，要统一是很难的。由于佳茜的生活相对封闭而青玮的阅历相对丰富，导致两人对事物的理解和观念有差异，青玮大部分的看法确实是正确的。但是青玮喜欢说又有强迫症，这让佳茜备受折磨，平时经常处于被青玮说教的情境，心理上经常有被责备而引起的反抗情绪，只要青玮一说自己就尽量反驳，导致青玮也经常生气。

比如佳茜的慢节奏的习惯带到孩子的身上，有时候给宝宝吃饭，宝宝不听话还要拿着玩具吃饭佳茜也顺着，导致吃饭要花一个小时的时间。青玮每次都要说佳茜，说也就算了，还要说到佳茜认错为止。别人的强迫症是强迫自己，而青玮的强迫症是连自己带别人一起强迫，一定要大家都跟上他的节奏。被青玮说得多了，佳茜老觉得自己什么地方好像都有问题，这里不对那里也不对，连自信都已经慢慢丧失了，但倔强的佳茜有着石头一样的硬脾气，就是不承认不低头，青玮经常也毫无办法。然而一碰到陆青玮认定的原则问题，就会爆发很大的冲突，今天的情况就是这样。

佳茜知道自己是个很沉默的女人，内向寡言，但很多时候还是很以青玮为中心的，希望自己做的事情能够得到青玮的认可，只要青玮认可了称赞了佳茜心里就无比的高兴，但假若青玮的脸色变了，有时候只要一个眼神过来佳茜就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心情也会立马沉到谷底。青玮对佳茜不满意的时候经常会斜着眼看她一下，翻白眼这个习惯性的动作也许是不经意的，但佳茜对青玮这个“白眼”最在意，受伤多了佳茜也慢慢有了免疫，现在的佳茜已经不期待陆青玮对自己有什么赞赏和认可了，佳茜只管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有的时候青玮表扬一声佳茜也会以冷嘲热讽对待。

佳茜知道两人在性格上的冲突很大，一直认为青玮的精神状况有问题，有时候高兴起来很热情很温馨话很多很烦，郁闷的时候容易暴躁发火，家里谁都怕。就是像青玮自己说的有躁郁症，一时狂暴一时忧郁，佳茜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青玮相处，从怀孕到现在连基本的夫妻生活都没有兴趣，青玮高兴起来就想要，但自己有时真厌恶这个男人，已经不能享受这种生活了，就这么一直煎熬着。

这样的生活……长叹了一口气，佳茜对未来感到迷茫。

青玮姐姐的办公室里，青霞一边泡茶一边和佳茜说话。

“佳茜，你饭还没有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