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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我马上意识到是我想错,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得手了。
严栩安转过头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听文学课,然后一起回家。他太喜欢学习了,我只觉得太阳穴好痛,已经莫名其妙听了一个半小时的数学课,现在还要去听文学课?
alv听他这样问,略带不满地笑着插嘴:“那我呢?”
“你什么你,我刚刚问过你吧,你不是说了你不去。”
“你就问了一遍,我说我不去,你不能再多问几遍?”他故意板着脸开玩笑。
“我不问。”严栩安笑得往我身上靠,半点为人师表的样子都没有。“你说不去,我当然就当你不去。谁要问你这么多遍。小宁,去不去哦?”
什么东西,原来他是在拿我当替身,退而求其次才找我。我真不爽,可是脑子还飞快地转。我必须得和alv不一样,如果他说不去,我也说不去,就变成我和他站在一个阵营。和他站在同一边能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去做严栩安懂事又可爱的弟弟,最好还要加入一点任性和得寸进尺——就像调奶茶,要加糖,加芋泥,加珍珠,再加一点我纯洁的爱。“那我去的话,”我说,“你买炸鸡给我。”
是我赢了,严栩安抛下alv带我去听文学课。我明明心里一点都不想去,脚下却虎虎生风,好像去的不是大学文学课堂,而是什么颁奖典礼。半途我们停下来一次,在自动贩卖机买绿茶,认真选了好久是要柠檬还是要茉莉,进教室的时候已经完全迟到。
我没想到他要听的竟然还是日本文学课,一个干瘦的秃顶老头在以一种半死不活的语调讲夏目漱石。严栩安拉着我坐到后排,又一个人跑到前面去拿讲义,小心翼翼地放在包里,然后埋下头开始和我讲小话。
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一个半句文学都不读的理科生,基础知识都没有,你问他果戈里是谁他都不会知道,二十几年来看的所有文学书无一例外都是烂货,用以应付基础教育。这样的人肯定不是来这里听课,那他就是来拿这份讲义——他拿讲义又要做什么?
他不给我时间思考,讲小话讲得旁若无人。如果我是讲台上那老头,我一定丢一根粉笔叫他滚出去。可老头只管讲他自己的,讲所有的文学都要结合当时的时代来读解;严栩安也讲他自己的,他问我刚才他的课上得如何。我说我怎么知道,我一句都听不懂。
他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我也不大清楚有什么东西可以这样好笑。他说我当然知道你听不懂,没准备给你听懂,我猜他们好多人也都听不懂,你不知道这里的学生有多蠢。我是问你,你觉得我站在那里好不好看?
他的这句话一定唤醒了我的一些记忆,就是那种类似于既视感的东西。他之前肯定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比如在我的某个春梦里,或者在我因为那场车祸丢失的某一部分记忆里。
我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裤子,我总是会对漂亮的东西有感觉的,对其他人也一样,对某些影片里不是人的东西也一样,不止是对他。
你觉得我好不好看?他在梦里也这样问过我。梦里的他的脸是模糊的,一张天使的脸,因为一般人问不出这样不要脸的话。
那我在梦里说了什么?我可能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去亲吻他,作为我对他的疑问的答复。
你真美,太美了,而我一向看不惯任何美在我面前消逝,我一定要占有它,咬上一口吞下去也算是占有。哥哥,你怕我吗?怕的话就不应该出现在我面前。他不怕,他也没有消失,是我害怕得把自己匆匆叫醒了。
而现实中我没有搭理他,我表现得不屑于搭理他,其实是我不大敢搭理他。我要在夏目漱石面前做什么,如果这是渡边淳一的课,说不定我还能再肆无忌惮一点。
我坐得很局促,生怕被人看到我痿不下去。我低着头拿一支笔在课桌上乱涂乱画,留下我自己的ig号。我叫许加宁,十八岁,我喜欢滑板和音乐,我的歌单有谁谁和谁谁,如果你喜欢我请你联系我。
他见我不理他,也低头玩起手机。我不知道他在和谁聊天,就看他时不时笑起来,笑得我只觉得腹底钝痛。我用余光一下下地瞥他,我应该快要记起来在我们分开之前,我看着他的时候都在想什么了。
4
我九岁时我妈妈再婚,告别我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亲生父亲,此后他要去做间谍还是去跳金门大桥都再不关她的事。她爱上一个搞俄罗斯文学的男人,令我多出一个哥哥。
那一年我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朋友,还没有长出后天那些旁逸斜出的阴暗面。但当时我对这一点毫无觉知,因为我妈妈可能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孜孜不倦地教我做个大人。我在读幼儿园大班时已经觉得自己是大人,读小学三年级时便已经大到不能再大。十八岁——十八岁我有资格去竞选总统。
所以我是遇到严栩安之后突然变成一个弟弟的,我自己的感觉是,我在给他当一个叫弟弟的玩具。
那年严栩安十五岁,备战中考的关键期。我妈妈在我们坐在一起吃麦当劳时,叮嘱了我不下三次不准打扰哥哥。
我往嘴里塞薯条,不理她的话。从小便没人与我玩,我也用不着谁和我一起玩,所以谁愿意搭理一个书呆子,最好离我远点。结果反而是严栩安无限殷勤地讨好我,求我陪他去图书馆。
我觉得很不公平,明明是我牺牲掉打机的时间陪他,在其他人眼中却变成他含辛茹苦带着弟弟读书。而且他在不想上课的时候也要利用我,要我装病,他就和家里的大人说送我去看医生,其实是要带我去网球场,大获全胜一场后,还不忘记在路边药店买退烧贴贴在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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