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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俯身,伸手將青鸞的眼皮合上,起身四處張望,到處尋找謝暉的影子。
共枕三年,上千個日夜,人也好,屍體也好,好歹讓她再見他一面。
滴答,滴答。
晶瑩雨滴在檐角搖搖欲墜,脆弱到仿佛隨時可能破碎,像顆人心。
賀蘭香望向祠堂,發現了綁在柱子上的和陽郡主。
她連忙跑過去,卻見人早已咽氣,屍體都已發僵,滿口未乾血污。
賀蘭香想不通,郡主娘娘何其驕傲的一個人,究竟經歷了什麼,竟會選擇咬舌自盡。
賀蘭香不敢深思,只盼望謝暉還在人間。
她在祠堂喊了一圈,沒找到謝暉,便只好再出去尋找,出門時路過一大灘血泥,初時她未多想,徑直走了過去。
直到昨夜夢中畫面猛然出現在她的腦海,她方倏然定住,僵硬轉身,雙目直直看向那攤血泥。
片刻過去,她忽然邁開步子,快步走向那大團血色。
隨著步伐漸近,原本血肉模糊的屍泥,在她眼中拼湊成了完整的人形。
那雙斷裂的手曾抱過她,破碎的肩膀曾給她依靠,爛在血水中的唇齒,曾對她說出過最為動人的情話。
「暉……」
賀蘭香咬字艱澀,再想發出第二個字,胃中便已翻起驚濤駭浪,她撐不住地俯身乾嘔起來,淚水隨之洶湧而出,腿腳也止不住發軟。
她跌坐在了地上,想呼喚謝暉的名字,可聞到那股刺鼻的血腥,看到滿目猩紅,她就只想吐,大有將五臟六腑都吐出來的架勢。
足乾嘔了有半炷香,賀蘭香全身脫力,意識漸漸發飄,身軀一軟,昏倒在了雨水中。
*
侯府最後一進院子的最後一排,是後罩房,因背靠陰,故常年積雨,房中潮濕陰涼,即便打掃過,也瀰漫股揮之不去的霉味,乃是往年粗使下人的起居之地。
崔懿剛進門,綸巾上的雨水沒撣完,便被房中霉味嗆的打了個噴嚏,遂改為揉著鼻子,道:「大郎既已看完,可知我為何要你停手?」
房中光線幽暗,勾勒出書案後男子高大的輪廓,一卷玉軸詔書躺於案面,上面金印在側,寓意著詔上所言乃是天子之命,金口玉言。
崔懿跺了跺腳上的泥,上前道:「陛下剛登基,根基尚且不穩,最是多疑易慮之時,他雖默認你同宣平侯府清算當年那筆舊帳,但和陽郡主到底算他的姑母,你這麼快便對宣平侯一脈趕盡殺絕,一個活口都沒留,要他怎麼想?」
人太相像了便是這點不好,同是歸來復仇,在遼北時是同仇敵愾,等到了如今,便是一山難容二虎。
「陛下的意思很明確,他就是想要你留出一名活口繼承爵位,明面上是他大發仁心,實際是制衡於你。陳留謝氏勢力龐大,只要嫡系血脈尚存,掌權之人便輪不到你,所以大郎——」
「賀蘭氏殺不得。」
聖旨來得太晚,謝暉早已死透,闔府上下,只有那個叫賀蘭香的妾室懷有身孕,並且僥倖逃過滅門。
謝折未言,合上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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