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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受害者家中属实困难,队里大伙儿捐点钱或是协助申领一些低保补偿款算是常事。但江陌觑着因为拉架被赵青一家凿了个乌眼青的祝思来,觉得筹钱这事儿怕是要原地告吹。
果不其然,在确切得知无钱可拿的当下,赵青的父母和哥哥就开始琢磨着拍屁股走人。
尸不便运输,市内殡葬火化和骨灰盒的费用又普遍偏高,赵青一家三口背着警队的几位嘀咕了半天,似乎觉得折腾回去实在不够划算,索性趁着无人留意,捡了赵青遗物袋里的一条金项链,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市局——赵青哥哥出了警队大门就贪得无厌地掏出项链,借着路灯的映照,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挂坠,打算确认一下这件儿饰到底值不值钱。
然而还没等他眯着被横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瞧清挂坠上的牙印,江陌就神出鬼没地追截到他跟前,面无表情地摊开掌心。
“如果弃认尸的话,赵青的遗物需要按照无主尸体的处理规定统一归置。”江陌没打算跟他废话,“偷拿走的东西,交出来。”
赵青哥哥窘迫了一瞬,随即挣扎狡辩,坚决声称这项链是物归原主,江陌如果再无理取闹他就要打电话报警。
江陌扭头望了一眼市局大门口的值班岗亭,简直气乐了,掏出手机就递过去。
“赵青的遗物我们基本上都做了物证调查,这东西是不是你的我可比你清楚。”
江陌陡然沉下脸色,目光凌厉地剐过赵青哥哥躲闪的眼睛,几乎用手机抵着他油泞的眉心:“你可以报警试试,放着妹妹的尸体不认领,这东西你要是拿得走,我跟你姓。”
————
邵桀听着江陌轻描淡写的话音,霎时敏锐地察觉到,江警官本就疲惫恹恹的情绪,几乎在陡然间迅跌落下去。
短短几面之缘,这应该算是邵桀第一次在向来以严肃狠戾面目示人的江陌脸上,窥见了些许转瞬即逝的,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细碎神情。
邵桀默然地透过凝挂着水汽的玻璃,盯着江陌托腮眺向窗外的侧脸。
然而小朋友的目光实在直白热烈,江陌几乎瞬间就捉住了邵桀自诩隐晦辗转的视线。她偏过头,目光状似无意地从邵桀蓦地紧绷僵硬的侧脸扫过,缓慢地落在残喘跳动的手机屏幕上,伸手长按开机键。
邵桀先是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随即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江陌觑着这小子怯怯又活泛的小心思,没戳破也没逗他,只无声地摇头笑了一下,瞄了一眼时间,“你这打的什么车还没到,出租还是网约——”江陌话音稍顿。她瞥见一连串儿跳出来的消息,拉下通知栏大致过了一遍,在一众工作相关的消息里挑拣出邵桀的微信,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一早的消息……你有事儿?”
“没有……就……在那个抓到外逃嫌疑人的新闻里看见好像是你,就好奇……问问。”邵桀局促地耙了耙后脑勺儿的头,掏出手机又确认了一眼,“刚出租车司机说他车是从云山景区那边儿过来,堵车堵得厉害。好像快到了——”邵桀抻长了脖子,几乎贴在玻璃上,眯起稍有近视的眼睛往外看,“江警官,我车到了。”
江陌吃完盒饭也没打算在便利店磨耗时间,她抬头看了眼浓云滚滚的天,有点儿操心地跟着这位总大晚上在街边儿闲晃的小祖宗出了便利店。
江陌目送着邵桀乖巧地上车坐稳,刚抬手准备在副驾驶的车门上叩一声示意司机出,转头却凑巧听见司机师傅趁着等候的片刻空闲,在“出租客运一家人”的群里喊了一条语音。
“兄弟姐妹啊,这会儿别往云山景区那边儿扎堆啊,别往那儿扎堆!主干道堵车可邪乎!往高新区都绕一下,走小路没事儿啊!”
江陌对于这事出反常的路况有点儿好奇,俯下身子凑趣儿似的问了一嘴:“师傅,云山景区那片儿都是旅店农家院,晚上没见堵过车啊?”
出租车司机健谈,他见车门外的美女跟他搭了句话茬,稍微对上视线就打开了话匣子:“我也不清楚咋回事儿。本来是拉了一车去民宿的,那边儿不都是晚上爬山等着看日出吗?谁知道今儿是怎么了,上山的车没几台,往下走的一辆追着一辆跑,那下山的路全是小下坡,可不就顶一块儿了?这一路上两溜追尾的。有一台车都冲绿化带上了,还挺严重。亏着我这车下来得早,这小兄弟看我接单还愿意等着,不然我这就得空车往北边儿去。”
司机生动形象地描述了一遭堵车盛况,稍微点了个头作别示意,踩了一脚油门就钻进冷风渐重的寒潮里。
江陌皱了下眉,迎着汽车尾气踱了几步,长长地呵了一口哈气,只当是自己忧虑过剩,晃晃悠悠的正准备溜进小区。
黑猫警长的旋律突然间磕绊又刺耳地在夜色里盘旋坠地。
江陌几乎是接通了电话的瞬间就扭头向停车的路边走过去。
肖乐天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风声林叶声一股脑地灌进电话里。
“诶师姐你手机修好了?我就试试看能不能打通……还以为你手机直接被赵青她哥一脚踩哏儿屁了——师父刚还说你手机坏了,让我去你家捞你呢……”
江陌拉开车门两步跳上车:“别废话,什么情况?”
“哦对,云山景区现死亡弃婴,辖区派出所已经报到队里了。”
江陌隐约听见辅警拿扩音器驱散围观人群的动静:“你这是已经到了?”
“这不是出差好几天回来赶上周末,我寻思正好陪我妈这登山爱好者爬山看看日出么,谁成想……刚到景区里没过半个小时就碰上报警。辖区民警和山林警察一股脑地往这儿赶,也不知道这一时片刻都传出什么幺蛾子了,我听刚从山底下上来的哥们儿说,景区周边都乱套了,往市区进的主路都堵了。”
肖乐天停顿片刻,半捂着话筒小声说了几句话,估计是在安顿因为意外变故有些焦虑的母亲,隔了片刻才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干巴巴地咳了一声继续道,“情况不太好,现掩埋弃婴的位置附近大伙儿都没敢动,得等师父师叔他们先到……”
肖乐天沉默了片刻,压抑地叹了口气。
“师姐,好几个孩子呢。而且这儿好像……不止一个掩埋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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