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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粗野（第1页）

黑林里，到处是苍苍莽莽的高大树木。这些树木古老而坚韧。它们将根扎在坚硬的厚土里，依靠着贫瘠稀薄的阳光，竭尽全力才能生长出一寸。谁也不知道这些如此高大的树木存在了多久。

即使是树冠，尚且沐浴不到多少太阳，更不必说树叶遮蔽之下的地面了。这进一步加剧了地面的寒意。是的，这儿此时依然寒冷。虽然现在是人类历法的夏日，但人类的历法对这儿本就没有意义。这里是野兽的国度。

但这个野兽之国却在今天闯进了三个人，他们来这儿追寻一只野兽。

他们穿着东貘人的衣服，戴着东貘人的帽子，但却操着一口河北话语的腔调。

“狗养的，这地方也太荒了。”孙城前骂道。可他刚骂完就后悔了。他的声音刚一发出，就被厚重黑暗的深林吞噬。这丛林既紧密又宽广，没有边界，没有尽头，没有人知道里面隐藏了什么。它仿佛生长着无数只眼睛，前后左右地盯着他，随时准备将他也一起吞噬。

树叶“簌簌”地响动，孙城前吞下一口唾沫，随即感觉咽唾沫的声音也有些太响了。

他几乎想要掉头跑出这片老林子。但他不能跑，他的身边还有两个和他一起从宁硕追来的人，一个叫李则复，一个叫赵安申。他们帮孙城前点燃了一丝细微的勇气，也使他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内心的怯懦，只能扮作勇敢。

李泽复是领头的，他看起来淡定不少，正抽搐着鼻子，很用力地嗅气。他正在追寻那只受伤野兽的血腥味。他的头也同时四处转动着，双眼敏锐地捕捉一切野兽行踪的线索。

树叶的摇晃声更响了。这是一个警告吗？孙城前越发感到不安。天空中的太阳好像和他们隔绝了，林中正变得越发昏暗。孙城前感觉黑暗中正有什么东西在观察自己，他连连转过头去，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地面十分泥泞难走，每一步都几乎会将整只脚陷入进去，然后必须非常用力地拔出。这儿昨天下雨了吗？孙城连想着，又不由在心里咒骂起了那该死的野兽。

（）;（）　　但这潮湿的泥土帮助他们捕获了野兽的踪迹。当李泽复领着他们找到一处没有草叶遮挡而裸露着的地面时，带着血迹的人类脚印清晰地显示出，那个被叫做陈宣宝的野兽在不久前经过了这里。

见到脚印的第一时间，孙城前就忍不住用手握住了剑。树叶响亮地更厉害，窸窸窣窣的，竟是根本不停，不断挑动他早已几乎绷断的神经。孙城前能感受到自己牙齿的“咯吱咯吱”地颤抖，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正在被作为猎物凝视着。他强行让自己的大脑放空，不再去胡思乱想，不再去想那些被噬咬而死的队友，不再去想那口白森森沾血的牙，不再去想那个越来越成为一只活生生的野兽的陈宣宝……

该死的，他甚至从来没见过那么疯狂的野兽！

……

“老陈！”张景民走进一个大棚子，笑呵呵对一个人喊道。

那人赤着上身，一张红脸，一声红肉，浑身是汗，水淋淋地发亮，像刚锻制过的钢铁一样。那人正拿着个铁锤，对着个铁炉，“咚咚咚”地敲一柄同样发红的剑，不住地扭头冲旁边那个有点紧张，正观摩着的人说些什么。听见有人叫他，这人抬起头来。哈哈笑道：

“原来是张教头！”他这么一喊，大棚里的十来个人都停下动作，一齐看向了张景民。“莫看！先去干活！”这人喝了一身，转手把剑和锤子交给身边那人，又随手扯了块早就湿透了的布，在身上胡乱擦了几下，反使他周身越发光亮了。他走上前来，双手抱拳，笑道：“张教头做出好大事，真可谓‘声名卓著’，如今我这铺子里的大大小小，都仰慕张教头得很那！”

“老陈谬赞了。”张景民也行了一礼。“照这么说，我在这多站一会，给大伙好好看一看？”

这话说完，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来找老陈先是想说声谢。”张景民笑了一阵后，才说起了正事。“前番多亏老陈帮我定制了三十支大箭，若没有它们，我前几天射箭绝没有那么趁手的。”

（）;（）　　“张教头好客气！”那姓陈的铁匠笑道。“张教头建功靠的是本领高，我那几支箭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罢了。”原来这姓陈的铁匠是个文化人，读过书的，在这宁硕城里大小也算有学问的“夫子”了。

张景民和这老陈客套了这么几句，其实心里已经有些尴尬了，也一时想不出什么言语再来客气，赶紧直奔今天前来的主题。“我今天来这，是想请老陈再替我备一百支箭，都要上次那种大箭。”

“一百支，”这陈铁匠沉吟了一会，道：“我听说明日就要动兵出城了，真可谓‘兵若神速’啊！张教头今晚就要取箭吗？”

“确实如此。”张景民点了点头。“我知道老陈这儿的人忙，只是我确实急着用。我刚领了不少赏赐，愿出上次三倍的价钱买，还望老陈行个方便。”

“按理说，我不该驳张教头的。”那陈铁匠叹了口气。“但我这铺子里大小人等都接了活了。那些不要紧的私活还可以推一推，但这公家直派下来的，却实在不敢拖延，怕抽不出那么多人手赶制。实在是‘有心无力’，‘有心无力’！”

“老陈能劳动几个人？”张景民是个急脾气，不想再和这位很有文化的陈铁匠弯弯绕绕了。

“能腾出来五个，算上我是六个，今天还剩下不到五个时辰收铺。我们中午不休息，‘如火如荼’连着赶，晚上能给张教头五十支箭。”那老陈看起来不光学问好，算数也是很好的样子。

“好，好，辛苦老陈了！”张景民一连抱拳道谢，然后转过身去，骑上马，飞也似地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