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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易改（第1页）

“九十三万七千四百二十一，九十三万七千四百二十二……”

地府，业火道。

池陌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囚服，赤脚踩在黑色石道上，石道上遍布着龟裂的痕迹，赤红的火舌不时从裂痕中喷薄而出，服刑的鬼魂们零零散散的艰难跋涉其中。

这是她死后第不知道多少年，移山填海的灵力随着肉身一同泯灭，徒留灵魂来偿还未赎清的罪孽。

此处是地府的最下层，凡尘意义上的十八层地狱，但同俗世众生幻想的不同，这里没有面目狰狞的鬼差，没有叫人望而生畏的刀山火海、油锅钩锁，有的只是永远灰蒙蒙的天穹下两座高耸的山脉，中间夹着一条细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道。

生前罪业深重之人死后会被押解至此服刑，而只有真正踏足此地的鬼才明白它的可怖。

那绯红耀眼的火焰并非凡火，而是能直接灼烧灵魂的业火，在此道上每走一步，便如被火焰烧灼五脏六腑一次，直至真心悔过曾经的罪行，方可再入轮回。

“我错了！！！饶了我！求求你们！我再也不敢了！让我投胎！让我投胎！做猪狗也好，求求你们了！”

一个鬼魂承受不住这般苦楚，跌在地上哀嚎不止，从哀求到怒骂再到逐渐失去声响，直到被沾身的业火烧作飞灰。

周遭艰难前行的鬼魂都惊惧地望向他消散的地方，池陌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自顾自数着自己的步数，“九十三万七千四百二十三……”

这种事她见得多了，来这里的鬼生前不说十恶不赦，至少也是杀人如麻。要说悔过，多半也不是悔过生前为恶，而是悔过没挣命多活两年，落得如此凄惨境地。

可惜地狱业火不是人间凡夫，不看眼泪不听哭嚎，只探你是否诚心悔过。

因此来此地者，出去得少，魂飞魄散得多。

又到头了。

面前的山岩上刻着八个血红大字——“未悔过者，不得归处。”

池陌嗤笑一声，折返身子往回走。

“四千八百五十三。”

这是她第四千八百五十三次次往返业火道，此地没有白天黑夜，日月星辰，无法计算时间，看够了恶鬼们千奇百怪的丑态后，她只能找点别的事情打发时间。

魂飞魄散的恶鬼她已见过几万个，可她自己的灵魂依旧生动地向她传达着灼烧的痛感，没有一点透支的迹象。

至于悔过，池陌的人生鬼生字典里从没有这两个字，烧成灰也没有。

与此同时，白无常站在业火道旁的山顶，低头下望，很容易就在一群面目扭曲的恶鬼中找到了脸带微笑闲庭信步的池陌。

完全看不出一点悔过的迹象就算了，为什么这家伙的魂魄还是这般凝实？被业火道烧了十年，就是个神仙也该化了。

白无常眉头微蹙，手中锁链飞出，绕着弯飞向那与众不同的鬼。

谁知锁链刚到池陌面前，方才还无甚异状的女鬼手一抬，精准无比地揪住了锁魂摄魄的锁链，狠狠一拽。

猝不及防的白无常手上一紧脚下一滑，头朝下重重摔在了业火道上。

鬼差到底也是鬼，虽有法力，却并非不会受伤。

“疼，烫烫烫！”

白无常捂着烧红的脸手忙脚乱地从业火道上爬起来，引得周围的鬼魂纷纷侧目，又在看清她服饰后慌忙转头，贴着两边的山岩匆匆离去，生怕惹到这位无常大人罪加一等。

不甚宽阔的石道中央只剩下白无常和池陌。

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的白无常不敢再招惹对方，略一拱手，“天炎尊上，许久不见了。”

她对面的女鬼看面相不过二十出头，身量只比戴着无常帽的她低一点，微卷的黑红色长发披在身后，几缕垂在脸前，面容白皙，眉骨凸出，鼻梁高挺，一双明亮纯然的眼眸漫不经心地俯视着摔在地上的她，笑得相当愉快，“无常大人，别来无恙。”

实在是个叫人过目难忘的标致女鬼。

若非自己知道她手上有多少命债，肯定看不出这家伙眉宇间的煞气，也听不出她言语中的阴阳怪气。

把如此重要的事交给这种人，真的没问题吗？

白无常想起功德簿上池陌的累累血债，又想起如今俗世面临的灭顶之灾，本就愁云惨淡的鬼脸更加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