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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第1页）

尹秋岩见她一直无声地流眼泪，手足无措——他从没见过一个人的泪水可以这样滔滔不绝，源源不断，没完没了。

无声的流泪也好，有声的哭泣也罢，都是耗力伤神的，再加上步行了这么长的路，叶晓宣终于精疲力竭了。她停下脚步，叫尹秋岩不要再跟着她。尹秋岩怎么会听呢？他非但不走，嘴里还不停地迸出一件件女生孤身夜行最后惨遭奸杀的故事，讲得阴森可怖。

他以为叶晓宣会像一般女生那样惊叫害怕，然后死死地拽着他求他不要走，事实却是叶晓宣变得更加凛然了，他在黑暗里不能分清她是视死如归还是生无可恋。尹秋岩觉得自己死皮赖脸地跟在后面甚为尴尬，而她却又不肯说一个字。

叶晓宣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她的苦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想把事情告诉尹秋岩，这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只会让人坠入深渊，一直坠，一直坠，没有尽头的。她和他是同一个女人所生，这让她感到反味恶心。在回程的火车上她就等不及去分析了——尹秋岩是大她一岁的，没有道理他和他的父亲都不知道家里第二年多出了个妹妹，她只能是那个女人和别的男人所生，那大着肚子的时候都没人现吗？难道在尹秋岩坠地不久，那个女人就已经离开了？那墙上三四岁光景的男孩照片是她在什么情况下拍的？太复杂，太纷乱了，叶晓宣一次次地吐感涌上心来，她是从来不会晕车的，更不谈火车了。

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很久，叶晓宣最终在租屋前停下了脚步。

屋里的灯是亮着的，隔壁女人已经回来了。叶晓宣打开门。女人先开了口。

“你们终于回来了？我都等半天了。”说着将行李箱拉到尹秋岩的面前，“现在完璧归赵哈！”

“我都忘了还有个箱子。谢谢了。”尹秋岩道完谢便回到自己屋里了。

女人坐到叶晓宣的床上，眼神里充满好奇，“电话里有人说你要死了，你是不是自杀了？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流了不少血啊？”她见叶晓宣不吭声，又说，“你喜欢他也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啊？这样只能让他害怕你，离你更远，傻不傻。”女人嗤鼻。

叶晓宣弱弱地看了她一眼，不去理会的躺下来，她愤怒于自己根本没有这样的资格去做女人说的那种事情，是的，她连最卑微的最廉价的最让人鄙夷的资格都没有了，她用被子蒙住了整个身体。

次日上午，女人默默起床，洗漱完毕，她去敲尹秋岩的门。

“嗳，起来了？可以出了。”声音并不小，以至于叶晓宣听得清清楚楚。她触电般地坐起身来，要一问究竟，当脚趾头触碰到拖鞋的霎那，她退缩了，收回双腿搁到床上，所有的情绪都像烂泥巴一样塌陷下来，堵在了喉头......

她就这样看着尹秋岩和那个女人“轰”一声消失在原地。——一样的男人，一样的摩托，后面坐的人不一样了。她努力告诉自己，难过是不对的，妒忌更是不对的，怎样都是不对的了。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畸形，扭曲，找不到一个恰当的位置摆放自己。

尹秋岩跟着女人一路来到广场上的那家奶茶铺。里面也就三个工作人员，乍一看还以为进了马戏团——两名少女，一个胖重如白熊，一个瘦弱如灵猴，女人在当中绝对算得上是上乘的了，她走进去和剩下的一个脸足足有一尺长的中年男子耳语了几句，长脸男子应该是店长，看看站在摩托旁边的尹秋岩，扬起下巴对他说道，“这儿正好已经有三份订单了，呃，你就先负责奶茶外送吧，直接上手做的事，认识路就行。”

尹秋岩立在炽烈的光照下低下头去以示感谢，地上的影子即刻变得矮胖起来，头只剩半颗那么大了，像扁脸的蛤蟆，他自己看着也戚戚地笑了起来——无奈。

女人将调成的奶茶递给尹秋岩，他接过去的时候，才想起来昨晚在酒吧已经花光了所有，用摩托送奶茶，等会儿连给车加油的资本都没有。总又不能大热天来来回回挤着公交车送出去，等送到了目的地，冰的或许变成了热的，温的也该成了凉茶了，再说连乘公交的钱都没有。尹秋岩感到脸颊上有微微的热度往上浮，他知道不是因为光热的缘故。

女人像是猜出了他的顾虑，对着长脸男子喊了下，“你的电动车给他送奶茶吧，他这摩托没油了！”说完对尹秋岩眯眼笑了笑，倒使尹秋岩更感窘迫了。

长脸男子没有多说什么，答应了，虽然表情里藏着浅浅的不情愿。对于陌生人的慷慨相助，尹秋岩心生感激。骑在电动车上的他，虽少了摩托上的叱咤与风驰，夹杂在陌生的人群中，却也平添了些许的踏实！

核对地址——拇指花园十三号楼。对！收起小票，锁好车，提着袋子跑进了那栋。手指摁在门铃上，尹秋岩紧闭双眼在心里祈祷开门的一定不要是认识的人才好。一定不要。门缓缓开了，睁开眼睛，怎么没有人呢？哦，原来是个五六岁光景的小男孩。幸运！

尹秋岩像是逃过一劫似地赶往下一站，又一站......在盛夏的热风里，在嘈杂的街道上，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在百般的提心吊胆中，在争分夺秒的时光里，完成了一份份订单。

滚烫的太阳终于西去了，整个城市像是在汗水里浸泡过一样，不断散着热烘烘的呛臭。尹秋岩回到奶茶铺门口，双腿撑地坐在电动车上喘着粗气，最后关头车子电力丧失，足足五公里的路，他是推着走回来的。以前的训练强度论体力上比这强太多了，也不曾有过如此撕扯的疲惫感。他知道累的是那颗从万里高空重重坠地的心。

“回来了？累吧？看你那样子就知道你没吃过这份苦。”女人边忙着收拾东西边说。

“还行，车没电了，推回来的。”大概是太热了，尹秋岩说着便将贴在额头上的湿哒哒的刘海往上托起，就在头飘下来重新遮住额头的一霎那，长脸男人的目光撞见了那个稍纵即逝的侧脸。恍惚间，他想起了之前的杂志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