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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沧鸿雪泥各无影（第1页）

转眼一百年过去了，如高辛王所料，小夭与璟湮于茫茫人海，无可寻踪。玱玹接受这个事实出乎意料的平静，作为日理万机的帝王，小夭走后，他去打铁铺子探望高辛王竟比从前频繁了，有时一个月就去一次，有时竟半个月。

玱玹与高辛王都很少提到小夭和璟，玱玹有时就默默无声地坐到铺子一角的木凳上，眼晴呆呆地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高辛王忙的时候也不招呼他，他会一直在那幽暗的一角坐很久，外边明晃晃的光倾在他无喜无悲的脸上。待高辛王转身时，屋角又空空如已，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高辛王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活，偶尔也扭头去瞅玱玹刚刚望过的街上。那川流的人群中，或许某天，会有两个风尘仆仆的人在明亮的阳光中停下，一个甜甜的声音在冲他叫：父王！

一百年，高辛王不相信小夭和璟没回来过，他们或许不会去小月顶，不会去轩辕山，也不会去清水镇，但凡会被玱玹捕捉的任何地方，他们一定会小心翼翼。可他们一定曾混迹于人群从他的铺子前路过，并在心中轻轻唤过他父王。这，或许也是玱玹明白的道理，他也只是无能为力地等着小夭路过，等小夭偶尔看见他，等小夭在心里轻轻叫一声：哥哥！

又一日，打铁铺外一棵歪斜的槐树开满了雪白的槐花，风拂拂扰扰，一串串芽白的花串垂在低矮的檐头，把婆娑的影子晃悠悠拂进窗前的木桌上。

“哥！”阿念跨进铺子，就看见坐在窗前的玱玹。

这么多年，玱玹来看高辛王的次数多了，阿念也来得越频繁。

玱玹抬头看了看阿念，嘴角向上微微一弯，露出一抹惯常的笑意。眼睛却空洞地从阿念的脸上扫过，仰头饮了一杯手中的酒。

“哥，听说皇爷爷身子不大好，我还以为你在小月顶陪爷爷呢”阿念大大咧咧地坐到玱玹对面，扭头对着高辛王说道：“爷爷以前的身体还是小夭调理好的，不知道姐这会儿在哪，有没有挂着一点皇爷爷。”

玱玹没有吭声，只把头扭开，对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仰头又喝了一杯。

“姐真是一点都没牵挂过我，我以前是欺负过她，但，但我也是她唯一的妹妹，还有父王，她除了璟什么都不要了吗。”阿念气呼呼地说：“人家心里没我，我心里还白白记挂着她，真是的。”

高辛王瞥了一眼玱玹，放下手中的铁锤，一边擦着手一边走了过来：“你姐姐怎么可能不记挂你呢，倒是你，我问你，你来父王这里，究竟是看父王还是看自家郎君？”

阿念一下子脸红了，飞快地瞅了瞅玱玹，懊恼道：“父王！”

阿念给高辛王倒了一杯酒，鼻子哼哼道：“一百多年都不见个人影，你还帮着小夭，帮着有用吗，你最后还不是只有我这个女儿。”阿念撇着嘴，看着高辛王慢慢的喝了下一口酒：“父王，你说，要是你病重，你的小夭会回来吗？”

玱玹的身子怔了一下，慢慢低下头，一边端起酒杯，一边对阿念道：“怎么对父王说这样的话。”

高辛王看着玱玹，眼神倏地动了动，旋即笑了笑：“上千年了，念儿这脾性还是未改，玱玹，记得你以前待念儿如亲妹妹一般，无论她闯下多大的祸都会为她承担。”

“父王，阿念是我的王后，我自然也会顾她周全。”

“父王不是希望你待她如王后一般，”高辛王淡淡地说：“以后不管生什么，希望你记得清水镇以前的日子，记得那个时候的妹妹阿念，并用那个时候的情意去对待她。”

玱玹面色僵了僵，并没有看向阿念，笑了笑道：“我待阿念，一如往昔。”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阿念蹙眉，歪头看了看两人：“我咋觉得今天你们两个都有些奇怪！”

“父王，你不让哥哥待我王后般尊宠，却让哥哥记得我是妹妹，我本来就是她妹妹嘛！”阿念大咧冽笑起来：“我和小夭都是他妹妹，这又改变不了什么。”

高辛王疼爱地看着阿念，伸手抚了抚她浓密如云的头，脸上闪过一抹苍老与无奈：“我这两个女儿，性情各异，可都是父王心里的至宝，玱玹，你能在为父面前保证，以你帝王之威佑阿念一生平安吗？”

玱玹笑了笑，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面容平静地为高辛王酌满了酒，道：“父王多虑了，我辛苦打下江山，还不就是为了维护她们一世周全，保她们随心所欲，甚至，可以为所欲为。”他的眼神不易察觉地冷了冷：“如今天下已尽在我囊中，反倒不似从前般自由，父王，你应该让小夭回来看看你，我守护的这个世道，难道还不如她在清水镇时安宁吗？”

说完，玱玹笑着起身，冲高辛王一揖：“父王，告辞。”

阿念呆呆地看着玱玹，刚张嘴叫哥哥，铺外除了正午明晃晃的光地，和拂拂扰扰的槐花，已不见他身影。

父女两人空落落地坐在铺子一隅的桌前，半晌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