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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消失的影子（第1页）

后面的人慢慢地跟了上来，老六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没等我爷爷开口，一看就明白了生了什么，他站在石头上探头探脑的往下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跑啥跑？有什么好跑的？害得人家追了一个晚上。”

又不死心地问我爷爷：“人没有浮上来？”我爷爷摇了摇头。

有人提议下去把渡船撑过来看一看，老六同意了。一帮人上了渡船，依然由我爷爷撑船，将船撑到了那块岩石下。

月光落在水面，泛着鱼鳞色的波光，周围看上去空空荡荡，好像这里一切事都没有生。他们又来来回回找了几遍，终于泄了气。

回到乡公所，乡长办公室的美孚灯仍然亮着，见老六他们半夜出去，他终究放不下心，点着了灯，一边看报纸一边等。见老六他们回来，问了第一句：“咋了？人不在家？”

老六说：“人倒是在家。”

乡长又问：“跑了？”

老六说：“人跳河了。”

乡长一听原地跳了起来，老六将事情的情后经过讲了一遍，乡长愣住了，象一头磨磨的驴，在房间里转着。老六望着乡长：“这事有点棘手，你看咋办？”

乡长又转了几圈，一股按捺不住的怒火终于喷了出来：“我又不是神仙，我咋知道怎么办？任务没完成，还死了人，你说咋办？法办！交法院办！”

老六一看乡长火，嗫嚅着说：“咱这不也为党国工作么！再说，又不是咱逼他跳，是他自己跳下去的，他要死，咱也拉不住啊。”

乡长又转了几圈，怒气渐渐平和，叹了一口气：“非常时期，尽量不要不要激起民怨。我马上向县里汇报，明天去那边继续找，把尸体找到再善后处理。”

隔了一会儿，听到动静的队长也起来了，他看到沮丧的老六，问：“咋？你们把人追死了？”

老六这时候服气了很多，他沮丧地说：“他自己跳窗口出来，我们没拉住，他就自己跑河边跳下去了。”

队长点点头，半晌蹦出一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句话把乡长的怒气又勾了出来，他气冲冲地说：“早知道这样，我毕业后图就不来下乡锻炼，在县里安安稳稳教书，按眼下局势，这天怎么变，谁也还不知道。”

队长说：“乡长，你是县里后备力量又是党员，不方便这样说。”

听他这么提醒，乡长自觉得话过了，万一被人举报到县里，麻烦不请自来。他马上改变了话题，问队长有没有打听到游击队的消息。队长告诉他，有人说游击队已经贴近了本地，而且装成赶集的模样来周边刺探了几次。乡长听了想了一会儿心事。

一个晚上乡长没有睡踏实，第二一大早他喊起老六，带上人直奔昨天晚上的渡口，他们又来到了那块石头上，沿着河边来来回回的找。

除了雨季，这是一条温驯的河流，六七米深的水，人站在高处一眼就能看到水底，老六一边找一边念叨：“这见了鬼了不是，这见了鬼了不是！”这样找了几个时辰，没有任何现。爷爷提出来往下游找，于是一帮人撑了渡船往下游去，在一个回水湾流处，眼尖的乡丁大呼小叫地现一个光着上身的人，蛰伏在水底一动不动。乡长掏出三块大洋摊在手心问：“谁去？”

我爷爷谦虚地说：“我。”

这三枚大洋的花红确实只配船老大出身的他来接手，一帮人当中没有谁比他更熟悉水性。捞尸的过程并不烦难，一个乡丁将撑杆固定在水底的尸边上，我爷爷跳进水里，憋着气顺着撑杆水猴子一样往下爬，他不费吹灰之力爬到了水底，将一个打好的绳套套在他的脚踝，等他回到船上，人们很轻松地将尸拽出了水面。乡长让人在岸边架了张床板，搭了个简易的棚子。

乡长先是派人骑着自行车去王村把保长载来乡公所，乡长将事情跟保长讲了一遍，问保长讨要计策，保长不想插手，坐那里沉吟不语，乡长就拿出保长的亲戚壮丁的事情来讲，表示人死这个事情处理妥善了，保长亲戚三十担谷子不用缴纳。

见乡长急了，保长献出一计，建议将死者父母先哄到乡公所，这样就不会引起其他民众的围观起哄，再谈抚恤的事情，最后，保长说：“人死不能复生，只要抚恤到位，还有啥不能谈的，况且他家还有两个儿子。”

听保长这么一说，乡长心宽松下来，连连夸奖，姜还是老的辣。

保长又赶回村子去带人。下午，保长陪着那家夫妇到了乡公所，夫妻两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正躺在离村不远的棚子里，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以为乡里还要责怪，他们不断地向保长打探着虚实，保长没有告诉他们实情，他希望这个坏消息由乡长亲自来启封。

不知情的夫妇给儿子带来了一些衣物，并想好了安慰儿子的话，到了部队好好干，没准能够捞个一官半职回来。

进了乡公所，保长借口上厕所避开了，夫妻俩在乡公所的院子里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儿子，又没有和他们说话的人，就壮着胆子问门岗的乡丁，乡丁两眼一翻，说不知道，让他去问乡长，乡长出去了，夫妇两个人在院子里坐下来，耐心地等着乡长回来再问个踏实。

报丧的的任务交给了老六。老六从外面走进来，进了院子，直接向夫妻俩走去，他站在那里叹了一口气，告诉夫妻俩：“你的儿子死了，昨夜自己跳到水里浸死的。”

他的消息让夫妻俩半信半疑，活蹦乱跳的人怎么说死就死呢。他们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保长，保长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时候，身边站着乡长。我的爷爷扛着长枪站在两个人的后面。

保长向他们遗憾地证实了老六的说法，将过程讲得详细一些，夫妻两人喘着气靠着柱子坐在地上，他们一直坐到黄昏，象被石化了一样。

几只蝴蝶飞进来，绕着院子飞，女人看着飞来飞去的蝴蝶，突然想哭，她的眼前出现这个儿子小时候把蝴蝶抓起来，关在竹筒里的情景，那时候她也还很年轻，她经常抱着他去闻他的头，他三个儿子的头都有一股焦糖香，只有这个最浓。

她哭了出来，一声突如其来的哭嚎把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一只鸽子在屋顶扑楞着翅膀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