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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先更（第2页）

人人都说奶奶命苦，但奶奶却经常带着微笑说，她虽然处境尴尬，但好在遇到的这几个后爹后妈都是好人，即便到最后人人说她命硬，克死身边所有人，那个新后妈，也就是生下如今三姥姥的人，也还是咬着牙把奶奶养到了嫁人的年纪。

但是，村里人虽然都可怜奶奶的身世，也多给予照顾，但迷信的人们却谁也不敢把奶奶娶回家，即便奶奶的长相堪称十里八乡有名的漂亮。

就在十七岁那年，奶奶遇到了爷爷，她说她那天去远山处割猪草，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男人浑身是血的躺在山沟里。奶奶说，爷爷真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男人，虽然一身血，头老长，但她一眼就相中了。

那个年代，治安本就没那么好，又是深山里，偶尔在山沟里碰到个死人，只能说稀罕，但并不算太奇怪。奶奶见爷爷还有呼吸，才鼓起勇气把他背起来，一直走了好几里地，才找到一处没人住的土窑，把人安置下来。再后来，爷爷在奶奶的照顾下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两个人也很快在一起了。奶奶的“后后妈”见终于有人要奶奶了，就有些迫不及待的给奶奶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算是嫁妆，简单的办了个仪式，总算是把奶奶打出去了。

总之，奶奶就这样和爷爷在窑洞里开始了新生活，虽然爷爷从没和奶奶说过他的过去，但是奶奶能看出，爷爷应该是哪家的大少爷，估计是被批斗的时候逃出来了。因为爷爷不但长得好看，人还斯文，而且别能干，不论是种地盖房，都一把抓。我们的祖屋那处院子据说就是他一个人盖起来的。可惜，好景不长，就在奶奶怀上姑姑后没几天，爷爷就突然说有重要的事要出去一趟。临走前，还给了奶奶一筐子他用纸叠的千纸鹤，跟奶奶说，以后想他了或者有什么大事，就把千纸鹤朝着大山丢出去，这样他就会知道了。

当然，他这一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而奶奶，则守着这些纸鹤，在他们一起搭建的新家，等了他一辈子。

随着年龄的长大，于洋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爷爷渐渐从神往，盼望，转化成了一种怨恨。现在看来，这所谓的凄美爱情，也不过是个老生常谈的落难渣男抛弃共患难的妻子的俗套故事罢了。

渣男就是渣男，把怀着二胎的奶奶丢下，让女人守了一辈子活寡的男人，不论他多英俊，多有才华，在他眼里，都是不可饶恕的垃圾。

如果不是他，奶奶就不会一直守着这个几乎没人住的破村子破院子不肯离开，即便已经病到快不行了，也不肯去市里和爸爸养老。

于洋心里憋闷的听着姑姑和表妹的声音。

“那姥姥为啥把纸鹤留给表哥，不带下去陪葬呢。”

“你表哥从小在村里跟你姥长大，你姥估计也是想留给你哥当个念想吧。”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的于洋突然间从垫子上站起，一个箭步冲到了灵堂前的烧纸盆边。

哗啦啦

所有的纸鹤，被他一股脑全部倒进了火里。

那些陪着奶奶尘封在罐子里将近四十年的千纸鹤，就这样随着火焰与山风，烧成灰的，没烧着的，都飘到了不知何处。

“唉，烧了就烧了吧。”姑姑的手搭上了那个兀自颤抖的瘦弱肩膀，许久也只能黯然道“你嬢嬢也活了七十来岁了，是喜丧。不要难过了。”

于洋牵动着嘴角，苦笑着说“我早看这些玩意儿不顺眼了。”

就这样又在灵堂前聊了一阵，天已经不知不觉间黑了。

即便是夏天，山里的夜晚也还是这么冷。

姑姑瑟缩着把于洋和妹妹搂在怀里，边往山下走边用商量的语气问：“洋洋，明儿早上姑姑开车带你到县城，去跟你妈吃个饭？”

“看吧。”于洋漫不经心的说。

“看什么看！”姑姑笑着敲了他一个大脑瓜“你妈早打电话说过了，你赵叔不在家，你弟弟上学不回来，明天就她一个人在家呢”

于洋默然点点头，眼神不自觉扫向山巅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仿佛正站在灵堂前一动不动。

可是再一看，那人影似乎又不见了。

“刚才在灵堂前我没敢说。”表妹忽然有些郑重的凑过来。

“刚才，就哥你烧那些纸鹤的时候，我好像看见那些被风卷走的纸鹤，好像变成真的仙鹤，自己飞走了。”

于洋和姑姑闻言，都是一怔，因为恍惚间他们似乎也有这种感觉，怎么说呢，虽然没有表妹说的那么夸张变成真的鹤，但那些纸鹤确实是像有生命一样自己飞走了。

不过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把这个念头打消了，毕竟虽然奶奶是至亲。但灵堂前生这种事，还是有点邪门的，所以于洋和姑姑都宁愿选择相信是自己眼花了。强迫自己不要再多想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一座不远处的小山包上，一个人影正伫立在那里，黯然的凝望着山上的灵堂，而他的身边，正有一群像是有生命一般的千纸鹤呼啦啦的围绕着他飞翔，其中还有好几只，身上都有些焦黑的残缺，俨然正是被于洋丢在火里，幸免于难的那几只，奶奶罐子里的——千纸鹤。

”阿萝“那身影呆呆地凝望着灵棚内，那张形容枯槁的老人照片，徐徐叹口气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