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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进城（第1页）

90年代，是一个物质基础匮乏，但精神生活极为丰富的年代。

西北小县城西宁位于云贵高原，这里的平均海拔2200米以上，常年阴雨弥漫，极少见阳光。

我们今天要说的故事，就发生在西宁县有一个叫做洼子村的小村落，村里就居住着四五十户人家，大家将房屋临河依山而建，因多数是土坯房，雨季时人们都担心得睡不着，生怕一不小心房子就被雨水冲垮了。至于村庄小到什么程度，可以这样来形容，就算放在现代高清数字地图上，也难以找到那个属于它的小点点。

洼子村，顾名思义是坐落在土地低洼处的一个小村子，村子地形较为独特，就像一个猪槽——也就是四面高、中间低，在一个叫老羊角山的脚下，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那年，有位阴阳先生经过，对村口一位老人说，“你们村的地形像猪槽，但是东西方向有口子，存不住财富，也限制了这里出能人。”老人忙问解决之道。阴阳却说，“你们村有没有姓朱的人家？”老人说没有。阴阳说，“看吧，地形像猪槽，但是没有猪，更谈不上能填饱肚子了，所谓“槽中无食猪拱猪”。这样下去，不但出不了能人，财也必外漏！只有找几家姓朱的搬来住，才能破了此劫。”

后来，在村长带领和全村人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在120公里外的朱家村找到了几家苗族同胞，于是连蒙带骗说服他们搬来洼子村住，说来也怪，自从那几家姓朱的来了后，村里的境况便逐渐好了起来，也许是有比自己条件更差的人了，大家都对奔小康有了使不完的劲一样。

张立凡是张老五家的儿子，他是土生土长的洼子人，从小就没少给他老子惹麻烦，不是去割草时砍倒了人家的苞谷，就是放猪撬了人家洋芋。村里人都给他取了个“淘气包”的外号，即便如此，他依然我行我素，自由自在地生活着，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哪怕是他的娘老子，他不气他们就是孝顺了。

农村孩子读书普遍年龄大，张立凡长到十七八岁时，才读初二，因成绩不理想，便萌发了离家出走的想法。

但出村的路要经过一个山垭口，每当雨雪天气时，汽车就开不出去。张立凡记得自己第一次出村时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

村里唯一的面包车是李世红的，李世红身高一米八，脸色青黑青黑的，像黑煞神一样，他年轻时是个浪荡分子，从小便在外闯荡，但是去过省城，也算是村里最见过世面的人，自从他从昆明的二手车市场花1330元买来这辆面包车，用来跑营运后，别提在村里有多威风了，走路都是横着的。

这天，世红同志在村里守了三个小时，想拉一两个人去县城赚点外快，顺便去一趟开发区理发，哪知等了半天，连鬼影都没得一个。正要准备回家时，看到张立凡弓着个腰杆向他走来，背上还有个百十斤重的蛇皮口袋，装得鼓鼓囊囊的。世红忙下车吆喝起来，“小凡凡，你去县城啊，刚好我顺路哦，来来来，坐我的车吧！”

张立凡本来不想搭理他的，但想到一路走来没看到一辆车，今天又必须去县城，心想这家伙不知在憋什么坏招，但我小凡凡可不怕你李世红，凭身力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就决定跟着世红去县城，于是就对着李世红“嗯”了一声。老李麻利地接过小凡的蛇皮口袋往车后备箱走去，他一手拉开后备箱，一手将口袋扔进去。

张立凡可不乐意了，“哎哎哎，老三叔，我口袋里装着台复读机呢，你不要给我打烂了。”

“不会，不会，我轻轻的，咋会打烂了呢？”李世红说道。

“小凡凡，你今天真是走运了，要不是我，你连车都找不着坐的。”

“那我真得谢谢你了！”张立凡没好气地说。

李世红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得上车，将方向盘下的两根线子搭在一起，将车打着火。他这一顿骚操作直看得张立凡目瞪口呆的，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不用钥匙，用线子直接启动汽车的。

不多时，车到了山垭口。一看就上不去，李世红示意张立凡下车帮忙推车。张立凡假装没看懂他的意思，直挺挺地坐着。

李世红歪过头说，“小凡凡，车的劳力不好，怕是上不上这个坡哦，你下去帮我推一下嘛。”立凡直接无语极了，但他知道如果这样耗下去，两人都去不成县城，只得不情愿地下去推车。李世红加大马力向坡上冲去，眼看到半坡时，轮胎在湿润的地面打滑了，向左右摆动着，在轮胎的高速运转下，地面出现了两条黑黑的印子！没错，是轮胎留下的，一股刺鼻的焦臭味向张立凡鼻孔里扑来。眼看实在上不去，李世红对张立凡说，“小凡，我的后面有薅锄和撮箕，你在路边挖点干燥的泥巴倒在轮子前面，应该就上得去了。”张立凡从车后拿出工具，挖起了土。果然，车子有了干土，不再打滑了，径直向坡上冲去。冲了不到十米远，又打滑了。

李世红又对张立凡鬼喊辣叫：“小凡，快来帮我推一下车！”张立凡跑上去使出吃奶力气推车，面包车发出了呜呜呜地喘气声，排气管冒着黑烟，车子虽然可以缓慢移动了，不承想前面有一堆牛粪，在车轮子的高速运转下，牛粪满天飞，喷得张立凡满身都是，他刚想放手，又怕车子往后倒撞倒自己，只得用力推着车子爬坡。车虽然上去了，但张立凡想死的心都有了，身上又脏又臭。又想到，下午可怎么见钱丽呢，说好一起去深圳打工，以后还要成为一家人的。

张立凡跑到车前面，怒气冲冲地说，“老三叔，你看咋办，等下我要去见女朋友呢。”

“不怕、不怕，等到了县城，我带你去个地方洗洗就行了”，李世红挤眉弄眼地说。

经过两个多小时泥沙路的颠簸，两人终于看到入城口那块“欢迎来到西宁”的大牌子。经过面包车一路颠簸，把原本就会晕车的张立凡晕得找不着东南西北。

车子在县城开发区的一个背街小巷停下来，只见一个发廊样的小店里伸出一个女人的头来，对方一看是李世红，激动得直挥手。李世红也向她一笑，下车去了。

张立凡听到两个在店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偶尔还发出笑声来。张立凡想走近细听，被对方发现了。“坏小子，看什么看，快进来洗头吧！”说完这话，又笑嘻嘻地跟李世红说话。李世红也说，“小凡凡，来来来，三叔请你洗头吧！”

张立凡一听有这好事，马上屁颠屁颠地跑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