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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的冰冷告诉老曼德,镜中的过去是触碰不及的遥远。他笑了,撑在瓷质的洗手台旁,笑出眼泪、笑出痰,把黏在肺叶和气管的黄白脓液咳满了白瓷的底部,那痛快的模样,是许久未见的释然。
他坐回不属于自己的沙,闭上疲惫的眼,似是在补早起的困乏。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在响彻公寓的粗暴踹门声里,的访客终于姗姗迟来。不是黑水的探员,不是议员的同伙,亦不是闻风而至的警察,踩进焦臭熏目的客厅里的,是福斯特先生的朋友,诺克·怀特。
他弓弯指节,仿佛随时会长出猎鹰的利爪,掐断老人平凡的脖颈,可步伐又停在客厅之外、餐厅之内。那缺乏自信的眼神说明,他是在怕瘦高的老头如睡狮醒梦,用钝了的爪、松了的牙扑断猎鹰的翅膀。
微妙的气氛,由老曼德亲自打破。他摊开手,稍稍撑开了眼皮,笑着邀请诺克入座:“我的学生啊,你说,倘若觉醒本源之日,我是头蠢到懵的犟驴,不知道细胞有分裂的极限,笃定祈信之力是无所不能的神迹,可否无节制地分裂身体、分裂出我要的器官肢体,达到真正的永生?”
紧张,让诺克想吞口水缓和,但被榨干的唾液腺泌不出一滴唾沫,再怎么吞咽,喉咙也只能鼓出异样的咯噔声。
从他走出东境的伏韦伦、至北境的康曼城算起,八年,已过去足足八年了。那时,拿着录取通知的他踏进名列榜的奥兰德大学,在生物工程学院的教学楼遇见朝晟来的学者、肩负圣恩者之能的导师林博士,给那风幽默的授课方式打动,决意追随。
事实也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在这未尝人事的青年于某场联谊会多喝了两杯酒,被一位神秘的女宾搀扶入豪华的套房后,原始的冲动盖过理性的判断,叫他陷入那双墨绿的美眸,把学来的道德、严厉的家教抛在脑后,与认识不过五分钟的女人滚起了床单。事后,他看着床单上的落红,想起绿眸可能象征的血统,壮着胆子请教对方的姓名,以冲凉为借口,躲进厕所给导师了短信。明白昨夜确实和王庭的公主、即将与亲王行订婚礼的缇洁雅殿下进行了深入灵魂的交流后,他真想砸裂浴室的玻璃,割掉那惨白的蠢蛋,以此为祭品,恳求帝皇倒流时光,扔掉暗藏凶险的邀请函,专心请教导师课业上的难题。
可事情的展出乎意料。林博士打来电话,定住他的神,帮他回复冷静,嘱咐他哄好那位殿下,多说些无事生的甜言蜜语,其余的麻烦,自有人处理。
那之后,诺克·怀特惶惶而不可终日,不仅要在林博士的审视下应付繁重的学业,还要拿出最好的精气神来陪“女友”出行,且不可卑躬屈膝,得端正身段,讨公主的欢心。
奥兰德家族内部通婚的规矩并不是秘密,而夺去王庭仅有的公主、缇洁雅殿下的初夜的诺克·怀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过会万事太平。当他怀抱毕业证和学位证与同学和导师摄影留念时,难免猜想这几年的经历会不会是大梦一场。可拿到冲洗出的照片后,林博士那莫测难料的微笑却告诉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该死的现实。
攻读硕士的他,仍尊林博士为导师,甚至亲自承办为归国的导师辞行的酒会,在分别之日潸然落泪,目送林博士走向登机的通道,带着他的秘密,一去不回。谁承想,大半年前,亲爱的导师又登上闻的头版,在电视和网络的录像里传播那要命的微笑。
万幸,他的缇洁雅殿下慷慨解围,让诺克成为生物学院里唯一免遭黑水盘问的特例。捱过这么多的糟心事,诺克的脑袋拧成了麻花辫,拉扯到绷断的极限。怜惜情人的公主看出他身心俱疲,竟包下伯度河上的秘密游轮,给他充裕的时间泄情绪。而在那艘游轮上,他瞧见不堪入目的污秽肮脏,属实是大开眼界。幸运的是,同为嘉宾的福斯特先生为他答疑解惑,使他放心享乐,靠肉欲忘却恐慌、喷心埋的不忿。……
万幸,他的缇洁雅殿下慷慨解围,让诺克成为生物学院里唯一免遭黑水盘问的特例。捱过这么多的糟心事,诺克的脑袋拧成了麻花辫,拉扯到绷断的极限。怜惜情人的公主看出他身心俱疲,竟包下伯度河上的秘密游轮,给他充裕的时间泄情绪。而在那艘游轮上,他瞧见不堪入目的污秽肮脏,属实是大开眼界。幸运的是,同为嘉宾的福斯特先生为他答疑解惑,使他放心享乐,靠肉欲忘却恐慌、喷心埋的不忿。
但,亲爱的福斯特先生却露了老底——世上哪来归国的富商曼德·福斯特,有的,还是那位在博萨旅行过的老圣恩者、无迹可寻的导师、掌握他秘密的老熟人,朝晟来的驼背老头,诙谐的林博士。
“你能变换相貌?”诺克能做的,就是死死盯住沙上的老人。莫说这张脸,就是瘦高的个子、挺的腰背,也与早先的印象截然不同,真叫他脊椎生寒,“帝皇啊帝皇,祈信之力的影响,比最专业的整形团队更出神入化。”
“我的学生,少挖苦你的导师了,你是知道我活不长的,”语出的气息趋于疲乏,困倦足可耳闻,看得出,老曼德是真的累了,累得每说句话都要喘两口,“精力用在玩乐上,学业可就荒废了,如今的你,和初入奥兰德大学的有志青年,当真判若两人。瞧,这就是行差踏错的恶果。无处不在的诱惑啊,总是难以规避,但凡看多一眼,走歪一步,往昔与明日就有霄壤之别,霄壤之别啊…”
悠然的抒情,是比坦诚的迫害更恐怖的威胁。今天,诺克扯断那根紧绷的弦,把仅剩的理性捏个稀巴烂,一句话就骂得面红耳赤:“去你妈的!你究竟想怎样?”
“没什么,稍作感慨,”老曼德笑了笑,山羊胡上的嘴弯作刑房的钢钩,挠得诺克后仰着闪躲,“看到一朵从黑帮的淤泥地里生出的马蹄莲,在掉落权钱着色的染缸后,成了丛乌黑的牵牛花,没有感想反是不合时宜,对吧?”
最讽刺的攻击,往往是最明了的事实。诺克握紧拳,背顶墙,抗争以沉默,催促着老人回答。见他的眼、他的面孔尽是怨恨,老曼德闭目昂,轻飘飘地慨叹:“怕什么?我的学生,你是在怕什么?对我而言,你的价值仅仅是胁迫你那祖父,要他帮我解决些麻烦罢了。我若有心害你,把旧事捅给王庭,不就一了百了?谅解我吧,我这行将就木的老汉只想问问…想问问你真实的心声。”
“我的心声?”
“是啊,假如人生能够重来…”老曼德的嗓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轻盈,几乎是微不可闻,“你是想专心读书,还是将错就错,接着做公主的情人?你…会走哪条路?”
废话,诺克真想捧腹大笑,告诉老昏头的家伙,人生没有倒退键,走错一次,就永远回不了头了。所以,他嚼了嚼空气,打算狠狠嘲笑尊敬的导师,又收了口、迈出腿,拧着眉头走近安息的老人,把食指横在鼻孔前,探察生命的呼吸是否存在。
答案是没有。曼德·福斯特死了,死在问出困惑的瞬间。不能相信,诺克不能相信可恨的老鬼会死得如此轻易、如此无声,便揪了根胡子,想将这家伙疼醒,却得不到任何反应。这下,他知道,怀揣无尽奥秘的林博士真的死了,自己算是能松口气了。
松口气?不,不,诺克弯下腰,捡起撂在焦尸旁的手杖,高举这介乎轻巧与坠手之间的木制品,竭力砸上老曼德的颅顶:“走?走你的烂皮靴!没种的懦夫,后悔杀了朝晟的元老?后悔把我当猴子戏弄?迟了!下炼狱去,在油锅里后你妈的悔吧!”
手杖堪比最坚韧的木棍,给脆的老龄颅骨开了对瓢。温热的脑浆溅在脸上,诺克的眼睛直冒血腥,将手杖挥得更高、将手臂抡得更劲,只几棍,就敲烂老曼德的头,拍得颈椎和喉管漫天飞舞。怨气的倾泻用不了多久,当老曼德的头和脖子砸成骨肉血泥,诺克就甩开手杖,瘫在地面上狂笑。等眼泪笑干后,他走到卫生间,看了眼镜中碎裂的血脸,笑了又笑,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清洗血污,给情人去消息。……
手杖堪比最坚韧的木棍,给脆的老龄颅骨开了对瓢。温热的脑浆溅在脸上,诺克的眼睛直冒血腥,将手杖挥得更高、将手臂抡得更劲,只几棍,就敲烂老曼德的头,拍得颈椎和喉管漫天飞舞。怨气的倾泻用不了多久,当老曼德的头和脖子砸成骨肉血泥,诺克就甩开手杖,瘫在地面上狂笑。等眼泪笑干后,他走到卫生间,看了眼镜中碎裂的血脸,笑了又笑,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清洗血污,给情人去消息。
他相信,已死的林博士照样算得上稀世之珍。只要缇洁雅殿下肯美言几句,王庭定不吝啬宽宥和奖励,没准,会赐他与公主完婚,洗刷家族的犯罪历史,奖励怀特家族去做合法的生意,让他在失望的祖父、在尖酸的血亲面前扬眉吐气。
“死了?”
在某座不知名的牧场外围,当成群的牛羊穿过泊油路走回青草地时,一棵路标后的孤树下,正翻铲泥土的老伍德停住手头的动作,把兵工铲插进土里,凝视粗糙的掌纹,兀自呢喃。
“伍德爷爷,怎么了?”听见他的惊疑,铺完野餐垫的西尔维娅放下调拌的酱料碗,戳了戳安装便携燃气灶的哥哥,从草坪走到大树下,眨了眨水灵灵的眸子,“身体不舒服吗?我可以帮忙的。”
“呦?要我把小姑娘当苦工使唤?哈哈,我丢不起那人咯,”扽掉脏了手的泥灰后,老伍德在树皮上蹭了蹭指甲,才拍拍女孩的头,舒了口气,牵着她到餐垫上坐下,帮忙碌的高尔登拾掇餐具,“稍作歇息,过会儿再忙吧。人老了,多愁善感是难免的,我啊,也逃不了这宿命呀。”
说得轻松,但老伍德心里明白,在祈信之力回归身体、在康曼城的感应消散的时候,负责到康曼城活动的第十二号分身已然消亡。按理说,上过游轮的家伙是另有所获,该如剩余的分身一样,将搜集到的情报及时传达,而今他死得蹊跷,不定是计谋败露,给哪只黑手扔进伯度河喂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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