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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酒未到先成泪（第1页）

“昨夜因看蜀志，笑曹操孙权刘备。用尽机关，徒劳心力，只得三分天地。屈指细寻思，争如共、刘伶一醉？

人世都无百岁。少痴騃、老成尪悴。只有中间，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牵系？一品与千金，问白、如何回避？”

被贬之前，范仲淹在京中参加了欧阳修的一次酒席，席中作了这《剔银灯·与欧阳公席上分题》词。

在北宋，文人们普遍认为词是娱情遣兴的“小道”、“末技”，范仲淹亦未能例外，与老朋友一起喝酒聊天时，不免戏作小词。

范仲淹现存词虽然只有五，但风格多样，既有豪放沉雄之《渔家傲》，也有委婉绮丽之《御街行》，而这《剔银灯》则如同口语，充满了诙谐幽默、讽刺嘲噱的气息。

该词上片由词人夜读《三国志》引出了对历史的评价、下片则化用了白居易《狂歌词》的诗意表达了对人生的看法。表面上是在宣扬颓废无为的消极思想，实际上是词人在表达心中的苦闷。

范仲淹毕生为之奋斗的政治理想破灭之后，沮丧、苦闷，乃至极度失望。愤激之时，酒酣耳热，对着同遭厄运的老朋友牢骚，说说醉话，也是人之常情。这几句亦真亦幻的牢骚话，却也显示了范仲淹作为一个平常人的本色，得来令人可亲可近。

这词固然宣泄了愤懑，但也折射出了心时不我待的焦灼。这与李白《将进酒》非常相似。“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李白被“赐金放还”后八年仍未找到出路，于是在此诗中借题挥，尽情倾吐郁积在胸的不平之气。

李白的恃酒放旷并不说明他就此沉沦，即便是这诗亦流露了施展抱负的愿望，“天生我材必有用”，何其自信！但人生苦短，“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朝如青丝暮成雪”，现实无情徒唤奈何。

范仲淹同样如此，“人世都无百岁。少痴騃、老成尪悴。只有中间，些子少年”，能够干一番大事的年华太少了，哪里禁得起几番蹉跎？借酒浇愁，抒其时光易逝、壮志难酬的感情之后，范仲淹的内心又坚强起来，现在虽然潜龙在渊，但总有飞龙在天的时刻！

从思想上来说，范仲淹的这种感情是有其深刻渊源的。儒家的积极用世是其思想主流，不仅如此，他还出入佛老，精研三教经典，力求会通而经世致用。这种海纳百川的学术视野，使其作品博大精深，异彩纷呈。而老庄清净无为、随遇而安的思想也是他屡屡遭打击时仍能够坚韧不拔的精神避难所。在这点上，李、范二人是相似的。

身处逆境，失意惆怅乃至牢骚频，并不意味着永久消沉。

庆历五年（1o45年）春，五十七岁的范仲淹，两鬓斑白，身形微佝，独自一人坐着一辆马车，缓缓驶离京城，从此退出了中央政治舞台。

范仲淹贬谪出京，摆脱了朝党纷争。在邓州，暂时卸去了烦琐的朝政和边防重任的范仲淹，度过了三年难得的惬意时光。他营造百花洲，重修览秀亭，始终把关怀民生疾苦放在位，赢得了邓州人民的衷心爱戴。

在这期间，范仲淹也迎来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创作高潮，千古杰作《岳阳楼记》及许多着名诗文都写于此时。

范仲淹已经走出了苦闷、沮丧的阴影，已经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始终是他毕生的追求，此时愈加突显。

但远离朝堂的范仲淹并没有彻底退隐，而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温暖大宋百姓。

范仲淹在邓州，经常深入民间了解民风民俗和百姓疾苦，与邓州百姓同忧乐。

“七里河边归带月，百花洲上啸生风。”范仲淹在《依韵酬太傅张相公见赠》中，记录下了早出晚归拜询邓州父老的情景。

范仲淹曾兴致勃勃地参加了当地正月二十二日士女游河、三月三日郊外踏青活动。他在给晏殊的《献百花洲图上陈州晏相公》的诗中，生动地记录下了“彩丝穿石节，罗袜踏青期”的风俗民情，并特加注释说：“襄邓间，旧俗正月二十二日，士女游河，取小石中通者，用彩丝穿之，带以为祥。”

范仲淹真是全心投入到了外放的生活，体察民情细致入微，就连小姑娘们游河踏青，用彩丝串石带在身上以祈祥瑞这样的小事都了如指掌。

范仲淹还按照当地风俗，带领僚属参加民众的祭风师活动。他的《祠风师酬提刑赵学士见贻》诗，详细地追述了他在孟春正月祭祀风师的经过和期望：

“先王制礼经，祠为国大事。孟春祭风师，刺史敢有二。斋戒升于坛，拜手至地。所祈动以时，生物得咸遂。勿鼓江海涛，害我舟楫利。旱天六七月，会有雷雨至。慎无吹散去，坐使百谷悴。高秋三五夕，明月生天际。乃可驱云烟，以喜万人意。愿君入薰弦，上副吾皇志。阜财复解愠，即为天下赐。八使重古礼，作诗歌祭义。诚欲通神明，非徒奖州吏。贤哉推此心，良以警有位。”

范仲淹虔心敬意祈祷上苍风调雨顺，让老百姓有个好收成。谁知天不遂人意，庆历六年（1o46年），邓州自秋至冬数月干旱，二麦枯黄，百姓愁，他更是心急如焚。

范仲淹不但带领百姓整修陂堰，引水抗旱，还每月三次向朝廷奏报旱情。

待到普降瑞雪，人们向他祝贺。他在州衙铃斋置酒款待贺雪的人们。

瑞雪兆丰年，想到来年五谷丰登的情景，范仲淹更是高兴得和年轻人一样，饮酒击筹，且舞且歌。

这时，因公出使邓州的河东提刑张去惑，即将任监丞襄州通判的贾黯，都赋诗志贺。范仲淹依韵赠答，抒自己的喜悦心情。

“今之刺史古诸侯，孰敢不分天子忧。自秋徂冬渴雨雪，旬奏空文惭转邮。”在这《依酌答贾黯监丞贺雪》诗中，他表达了当时的心情。

“浑祛疠气和气，明年黍稷须盈畴。烟郊空阔猎者健，酒市暖热沽人稠。……常愿帝力及南亩，尽使风俗如东邹。谁言吾子青春者，意在生民先讴。”

一场大雪使范仲淹顿解愁颜，是因为它将为老百姓带来一个好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