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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精卫冷眼旁观，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所见的最精彩一场戏，人类能当得这世界之主，并非没有道理，只怕十个小妖都玩不过他一个东方终南。

若不是感受不出他对小妖有丝毫恶意，精卫绝对不会让小妖继续跟他接触，小妖情愫已生，谁都救不得，精卫叹了又叹，双手作势一收，蟠龙上空突然闪过一道诡异的亮光，将一直逡巡不去的云层驱散。

月光骤然明亮，将小院照得如同白昼，喜欢黑暗的乌鸦自然无从躲藏，带着凄厉呼号四散逃奔。

精卫对着月亮猛一收手，将攥紧的拳头慢慢送到娓娓眼皮底下，凄然笑道：“娓娓，这是我给你最后的礼物，以后你自己要保重！”

她刚把手张开，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将手里的东西抢走，她破口大骂，怒火渐渐成了红彤彤的光晕，环绕全身。

青鸟将东西藏好，扑扇着翅膀气急败坏道：“你偷了娘娘的玉胜帮妖精镇宅就罢了，竟然还想把娘娘的东西送人，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对！”精卫厉声道，“我就是不想活了！怎样！”

斗了千千万万年，青鸟对她的犟脾气心有余悸，也懒得再跟她分辩，掉头就跑，精卫一飞冲天，挡住他的去路，浑身烈焰高涨，向他发出从未有过的恐怖威胁。

青鸟并不见惊惶，朝她身后嘿嘿一笑，精卫还当他又捣鬼，气急败坏，化成一道红光射向他的翅膀，谁知眼前金光一闪，落入一个密不通风的金色大网中。

一只赤首黑目的大鸟停在月上，冷眼看着众人。青鸟献媚般将那玉胜叼到他面前，大鸟瞥了一眼，看到玉胜上的缺口，定在娓娓身上，将玉胜冲她一扬，目光又冷了几分。

娓娓抵挡不过，慢慢瘫坐在地上，又生怕精卫吃了亏，结结巴巴道：“那个…不关精卫的事，是我弄坏的，我赔你！”

大鸟呼啸着扑下来，在他面前站定，瞬间化作一个黑衣黑裤的俊秀青年，如果不是面上的冷霜和令人哆嗦的目光，娓娓肯定还当自己看花了眼。

青鸟得了娓娓不少好处，生怕小妖被打回原形，强笑道：“大哥，你别听她瞎吹，她没用着呢，精卫设的结界就是为了保护她！”

话一出口，他真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塞回去，哭丧着脸在心中祈祷，奇怪的是，今天这冷酷无情的大哥并没找任何人麻烦，反而在玉胜和小妖之间来来回回看，像要在她脸上看出个完好无缺的玉胜来。

良久，青年突然将玉胜递到她面前，冷冰冰道：“修好它！”

这真比登天还难啊！娓娓几乎哭出来，看看终南也是愁眉深锁，知道今日的事情难了，把心一横，将玉胜接过来，颤巍巍送到眼皮底下，看到底哪里破了，要怎么修。

玉胜和玉琯同出昆仑，因为跟随西王母多年，虽然破了，灵力还是强压玉琯一头，气势咄咄逼人。娓娓只觉火焰般的热力扑面而来，让人睁不开眼睛，而手中的玉胜如同长了无数根针，从手掌一直刺到心头，针针娓娓淋漓。

然而，这是精卫为了她偷来的，玉胜若毁了，精卫难逃责罚。娓娓一念及此，哪里敢放，更怕自己抵挡不住这种煎熬，一不做二不休，将玉胜按在胸口，干脆一次痛个够，不要再害了别人，特别是从小陪伴她的精卫。

黑衣青年嘴角一点点勾起，信手摸摸囊中的小鸟精卫，精卫怒不可遏，狠狠啄在他手指，他拿出手，看着手指上的血滴，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原来我的血也是红色。”

精卫和青鸟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目光定在青年的手指上，西王母座下的大鵹，昆仑的总管，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血是红色的，说出去多么可笑！

娓娓无法出声，在地上滚来滚去，痛得缩成一团，抖若筛糠。终南只是一介凡人，手足无措，向精卫递去求救的眼神，旋即将攥紧的拳头一松，一步步走到娓娓身边跪下来，轻轻拍在她肩膀，示意他在此守候。

大鵹虽然冷酷无情，自恃身份，极少来人间，断不会欺负一只没什么本事的笨狐狸。终南虽有把握，还是不忍再看，双手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黯然不语。

听到娓娓突然松了口气，终南猛地抬头，用力揉了揉眼睛，仿佛这样能使眼睛更大更亮，看得更清楚。

大鵹掌心赫然躺着一个光芒夺目的玉胜，完好无损的玉胜！

娓娓仍然蜷缩在地上，一阵阵地发抖，大鵹走到她身边，刚伸出脚想去踢她，又蹲了下来，用手拨过她的脸。

在仙界来来去去，他见的神仙和妖精实在太多，这张脸孔实在平淡无奇，大概是由于玉琯护佑的原因，她浑身隐隐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清润之气，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快慰舒心。

这种感觉，即使在仙界的度假胜地蓬莱山也不可能有，他却从一个最低等的杂种身上得到，颇令人费解。

他暗暗打开天眼，在时光的洪流里寻找她留下的印迹，果然如他所料，一无所获。

这么干净的灵魂，本就不该属于这个俗世凡尘，难怪精卫愿意拼力保护。

明知不可为，他还是决定一试，敲了敲她的脑门，轻声道：“想不想去蓬莱山？”

娓娓摇摇头，突然想到这是他的一番好意，而且他是能主宰精卫命运的神仙，赶紧变幻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颤巍巍道：“谢谢你，我哥哥在，我不能走！”

精卫在囊中急得乱蹦，青鸟恨铁不成钢，在一旁呼哧呼哧喘粗气，好在大鵹并不责怪，静静看了看她，化成一道青烟直冲苍穹。

“大哥，等等我！”青鸟慌忙扑扇翅膀，带着几分不舍在娓娓身上盘旋一圈，还想再继续盘旋，一个密密麻麻的银色大网铺天盖地而来，将他包得结结实实，迅速收走。

许久许久之后，乌鸦王亲自带着精卫的消息从天空扑下来，懒得跟他们纠缠，将精卫的声音缠绕在终南耳际，一转眼不见踪影，还带走了所有在暗处窥探的乌鸦。

“你们好自为之，要是敢欺负娓娓，我们昆仑山上上下下都不会放过你！”

自始至终，娓娓紧闭双眼，汗如雨下。月亮终于等到那些“瘟神”离开，将轻纱柔柔地覆住她的全身，她得到温暖，渐渐停止颤抖，发出低低的呻吟，一点点变小，化作一只红毛狐狸。

曲终人散后，月色渐渐黯淡，再度用重重浓云遮掩苍白的脸。没了结界，它更可以拒绝助纣为虐，拒绝目睹人间的离散悲欢。

终南回到了沉稳肃然和冷酷到底的代表形象，似乎一切从未发生。然而，他和娓娓虽然近不过咫尺，目光却始终没有交集，而是双手紧紧抱在胸前，抬头看向天穹，仿佛在追逐几只神鸟的影子，目光苍茫悠远。

娓娓又坐在藤椅上，盯着脚尖的某处，像要和那虚幻的敌人拼个你死我活，转而抱着自己的尾巴，越缩越小，目光闪烁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