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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默说：“出去看看。”

不管他的想象力有多丰富，他也想象不到外面发生的事。外面并没有一个人，或者说，没有一个活人。

金燕面朝上地躺在那张圆形的操控台上，台面不算大，她虽然纤细，这操控台也躺不下，双臂，双腿，脖子和头，都垂在圆台外面。原本扎成马尾的一头黑发，沾满鲜血，贴在她的脸上，发梢还在一滴滴地向下滴着血。

她的胸膛被剖开了，从心脏到大肠小肠，都像是被人开玩笑一样地扯出来，又塞回去。可是塞回去的人，却又像是恶作剧一般，不按原来的位置把内脏放回去。心脏放到了肺的位置。大肠跟小肠揉成一团，胡乱地塞在腹腔里。

不管肖默是多有自制力的人，也再忍受不了了。虽然没吐出来，但脸都青了。许谈再冷静，脸色也比死人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们都站得远远地，不愿意靠近一步。

许谈抬头看了一眼刚才那个取血清的密封箱。里面已经空了。“血清已经被拿走了。”

“你什么意思？”肖默大声说，“你的意思是朱海和方非把金燕杀了？然后把血清拿走了？不，就算他们是有目的而来的，我也不相信他们是这样残忍的人。尤其是朱海，我看得出来，他对金燕是有感情的。”

许谈笑了一下。他的脸色灰白，这一笑，十分勉强。“感情？你还相信这东西？肖默，你又忘了，这里是地狱。你在比十八层地狱还要深还要黑暗的地方谈人性？”他看到肖默的脸色更青了，摆了摆手，说，“当然，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们拿走一管血清，一点意义也没有。我倒是怀疑……他们两个也死了。”

这一句话，提醒了肖默。“刚才在上面，也死了很多人。至少有五个，身体全被撕裂了，只有断肢，头却不见了。对了，还有一个活着的女孩，她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给拽进了电梯！我想把她拉出来，却怎么也拉不出来！”

许谈的眼光，终于从金燕的尸体上转开了。他狐疑地盯着肖默。“女孩？哪来的女孩？你说谁？”

“一个短头发，穿蓝色运动装的女孩。长得很甜。”肖默形容着，“她说她叫梅蒂，是跟同学一起来……毕业旅游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这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出来，是有多可笑，有多站不住脚了。许谈的感觉，估计跟他一样，因为许谈这时候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大声说：“你这是在开玩笑吗？这样的鬼话你也信？毕业旅行！嘿！这真是开玩笑！一般人知道有这个地方存在吗？找得到路吗？能下来吗？你是有亲人曾经在这里，你知道这个地方，你才有办法进来。朱海金燕他们几个人，是另有目的，所以他们肯定非常了解这里。梅蒂？这又是哪里钻出来的？今天晚上，来这云中医院的，就只有你们四个人，哪里来的一个活着的梅蒂，五个死掉的同学！”

他这一番话，说得肖默哑口无言。许谈平静了一下，向金燕走近了两步。他忽然弯下了腰，仔细去看金燕的脸。

肖默问：“有什么发现？”

“奇怪，看她手背的肤色很正常，血清应该已经起作用了。”许谈直起了腰，眼光在房间里巡视着，“但是我并没有看到注射过的针管。他们带走了？”

他又叹了一口气。“这是绝对不能让人进来的地方，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我都不知道，到明天，我得怎么交待了。我今天犯了两个很大的错误，第一，不应该让你们进云中医院。第二，根本就不应该管你们的死活，不应该把你们带到这下面来！”

“你最大的错误，是不应该现身。”肖默慢吞吞地说，“他们都看得出来，你的权限比晓钧高得多。就算你不带我们来，他们也会出手逼你来的。你已经看到了，金燕宁可把自己置于险地，也要冒险来这里。……他们不怕死。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是在意性命的，不管是同伴的命，还是自己的命。”

他盯着许谈，一字一顿地问：“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值得用性命去赌？”

许谈把眼镜取了下来。他揉了揉眼睛，声音十分疲惫。“肖默，有些东西，叫做秘密。还有个东西，叫做保密制度。我是为这个医院服务的，我跟他们有保密协议。我今天所做的，已经超过了我应该做的限度，只因为我是有感情的人而不是被雇佣的机器。但是，你们也应该适可而止。——否则，我们谁都走不出云中医院。”

肖默定定地注视着他。“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安安静静地找个地方呆着，等到天亮就走。”许谈回答，“从此永远不要来这个云中医院。肖默，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相信我。这是地狱，不，比地狱还要更黑更深更恐怖的地方。你不会想知道这里有些什么的。”

肖默缓缓地说：“不，我不会走。我既然来了，就要弄清楚这里的一切。”

许谈再次疲倦地叹了一口气。“那不管你遇到什么，你都不要后悔。”

肖默重复地说了一遍：“我必须知道。”

许谈这一次，沉默得很久。最终，他摇了摇头：“至少，我不会帮助你。如果你愿意，那你就跟我来。如果你想留在这里，那就请便。”

肖默看着他自顾自地向外走，又看了看金燕的尸体。

肖默最后只能赶紧跟上许谈。

“这座医院，规模很大。地上有三十层，地下有十八层。”许谈的眼神，停留在不断向上跳动着闪耀的电梯数字上，“上面的三十层，跟普通的医院没有什么区别，而且是按一个大医院的标准配置的。所有的门诊类别都有。该有的器材和设备，全部都有，你想做什么检查，都没有任何问题……”

肖默打断了他。“许谈，我对这医院的‘正常运转’不感兴趣。我也不想在这里看病。”

许谈略略地转了一下眼睛朝向他。不戴眼镜，许谈看起来还要年轻几分。“你非要了解这个地方，我就给你简单地介绍一下啊。你既然对这些不感兴趣，那你想知道什么？”

肖默直截了当地问：“在地下的十八层，那些病房里面，都是些什么怪物？你们不会真是在这里搞生物基因工程吧？才会搞出那种奇怪的东西？比如抓伤金燕的那个没有皮肤的怪物？我想，把梅蒂的朋友（不管你说梅蒂是不是不应该存在，但是我确实见过她，她的五个同学也确实存在）分了尸的，也应该是个力大无穷的怪物吧？人类不会有那种力量，把几个并不瘦小的男人撕成碎片吧？”

让他吃惊的是，许谈像是忍俊不禁一样，笑了起来。“肖默，我看你是科幻片看多了。做生物基因工程不是件好玩的事，总是要有目的的。如果真要做，肯定有相关的保护措施。就让这些东西到处乱跑？你开什么玩笑呢？”

电梯终于在第三十楼停了下来。许谈说：“出来吧，这一层是办公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