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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质问（第2页）

秦老夫人吃力的用手指虚虚的点了她几下：“今儿……你哪儿也别去，你说，我听着。”

话虽说的吃力，态度却坚决。今儿不把事情分辨明白了，及早把事情了了，恐怕以后会生个更大的祸事。就好比人生了毒疮，不把它挖了，迟早会要了命。

秦穗穗不由痛悔自己做事失度，如今儿女对自己有了隔阂，婆家对自己十分不满这且不说，眼看着阿娘又一再追问，她是怕自己真说出口了，万一把阿娘真气死咋办啊。

郭嬷嬷伺候秦老夫人喝了一杯茶水，心气平顺后，秦老夫人也并不肯停止逼问女儿。只拿眼睛死盯着女儿。

秦穗穗不敢对上阿娘的眼神，这叫秦老夫人越的失望。这幅做贼心虚的样儿，怕是做的错事不小，就转头去看郭嬷嬷，叫她说。

郭嬷嬷知道瞒不过去，一狠心，跪下了：“老夫人容禀，这事全然是小二房二少奶奶身边的沈嬷嬷来挑唆的。她们给少奶奶瞎出主意，叫少奶奶一步错，步步错，才有了今日。”

她便从头开始讲。

“小郎君落水那日，大少爷从营里赶回来，要去拿了当时一起上楼船抛粽子的人问话。因着当时船上有除了几个沈氏族亲子弟和定襄士子，还有随沈氏子弟一同游学来的其他郡府的书生。少奶奶当时见少爷安然无恙回来了，便拦着不肯叫大少爷去拿人，说已是问过了当时在船上的人，确是人多了挤着了，如今小郎君都回来了歇息了，料来没有大碍，何必大动干戈，有失体面。

“大少爷不肯罢休，自去叫人拿了楼船伺候的人，一一审问。没曾想，不曾问出是否有人下黑手叫小郎君落了水，却问出那些世家子弟看不上小郎君，对小郎君呼来喝去，而且随小郎君一起去的小厮平安也说，平素少奶奶叫小郎君跟着沈氏郎君一起游山玩水，他们对小郎君就不甚尊重，嘲讽他是目不识丁的下里巴人。小郎君跟少奶奶说不想去了，少奶奶还逼着叫他去，因着人家出身尊贵，跟他们结交对小郎君好。为此小郎君好几日都郁郁寡欢。”

郭嬷嬷边说边抹起了眼泪：“为着少奶奶拦着大少爷不叫他细查这个事，大少爷大雷霆，与少奶奶大吵一架，说她为母不慈。没曾想，第二日家里又现小郎君昏睡不醒，说是落水吓着了走了魂，寻遍了郎中和方士，都说是寻不回来了。大少爷从此就对少奶奶冷了心，见面了不是吵架就是冷嘲热讽，等闲不说一句好话。

“大少奶奶不知为何，就此钻了牛角尖。觉得大少爷和小郎君靠不住了。她听小二房沈嬷嬷分析，说小郎君怕是不成了，大少奶奶须为自己和其他的孩子打算。说是在场的书生里，很有几个出身好的士族子弟，虽然不如世家豪族，但是匹配咱们大娘子二娘子确是绰绰有余。又说沈氏子弟来的这几个，也不是不能伸手攀一攀的，只要能帮着将小五郎落在二少奶奶名下，二少奶奶投桃报李，自然会玉成侄女的婚姻。又说咱们邵家是泥腿子出身的兵头子，顶顶没有规矩的人家。若是小郎君去了，咱们小四郎虽是嫡出，但是两个庶出的哥哥占着年龄优势，将来怕是争竞不过背后有桐过县黄氏家族的小二郎。若是小五郎这事成了，大娘子二娘子嫁进沈家或者士族官宦人家，对小四郎就是极大的助力。现在大少奶奶只需给夫人使些绊子，叫她管家不顺失了体统，管家权落到咱们大奶奶手里，才能安安稳稳替小四郎稳住家业。她只管拿这些话吊着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不知怎么的，竟叫她的话拿住了，现在邵家频频出事，上头的主子们左支右绌，正是需要大少奶奶出力露脸的时候，大少奶奶竟听她们的话，装病躲事，没曾想下面的人看人下菜碟，看大少奶奶对小郎君冷待，就开始作践起小郎君了。”

秦老夫人差点气背过气去。难怪女儿自己不敢开口说，这畜生竟叫人家三言两语哄去了，转头带头作践自己嫡长子，就为了去跟婆婆争管家权？

这没人伦的东西，竟是自己女儿？

她目光在屋子里逡巡，在香案上看到了拂尘，强撑着站起来，要去拿拂尘打死自己的女儿。

于氏和郭嬷嬷死死拦着她，秦穗穗梗着脖子说：“大嫂您别拦着，你叫她打。打死我好了。当年阿翁受了重伤，秦家后继乏力，你们就拿我做搭头跟泥腿子出身的兵头子邵家联姻换秦家的富贵。只要对秦家好，牺牲一个女儿算什么？如今我既做错了事，你打死我更不算个事，好歹还能打着为向阳好的幌子。”

“你这是这么多年一直怨恨咱们把你嫁进邵家啊，啊？”秦老夫人这才意识到女儿一直是怨恨这门亲事的，“作孽啊，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你阿翁最疼你，他临死前给你做主许的这门亲，里面有什么门道我也知道的不多，听你阿耶的意思，是有些不好说的缘故的。但绝不是拿你讨好邵家为秦家谋好处。”

“如今时过境迁，阿翁都死了十几年了，自然你们说什么是什么。”秦穗穗抹着眼泪，“我也不是要跟你们掰扯这段陈年往事，只是，我也不想叫我女儿跟我一样，被长辈为着些许好处，就随意许给了刀头上舔血，朝不保夕的兵头子。我是必要她们嫁进世家望族过太平富贵的日子的。我走的路，必不叫她们再走一遍。”

她神色凌然，目光坚定，虽然泪水止不住的流，她是坚信自己初衷没错的。

“我是对不住向阳。可是那是因为向阳当时瞧着是真的不成了，我才顺势而为。但凡向阳看上去还有一丝救回来的可能，难道我就舍得牺牲他了？我养他到八岁，我对他难道没感情？我是对不起他，我该下地狱，可是我总要为其他孩子打算啊。”

“我呸，你休要讲的这么正义凛然，倒显得你好似慈母心肠一般。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在与虎谋皮。”于氏再也忍不住了。原本她是觉得这个事，婆婆能说得骂得，她作为娘家嫂子，多说多错，却不好撕破脸跟大姑子掰扯。

没想到大姑子竟是还起了劲了，三言两语的，给自己诉苦叫屈就算了，倒还给自己扯起锦缎绣红衣了，她实在憋不住了。

于氏未嫁人时就是出了名爽利人，说话做事非常爽快利落。这会直接痛骂秦穗穗：“早就提醒过你，沈氏不是好人。你该端起你长嫂的架子，莫与沈氏走太近，你却不听，因人家世家出身，你便处处捧着敬着。当年你刚嫁进邵家，那时是西府二夫人管家理事，你嫌弃人家是屠户女出身，处处找茬想从人家手里夺权，最后闹的你公爹和太婆婆做主分家，东西府分府而居。你这逢低踩逢高拜的本事，难道是咱们家教你的？你莫告诉我，你十来年前就开始一直讨好姓沈的，那时就开始为着温柔她们做打算想将她们嫁进沈家。”

“沈家又是什么好人家？世家大族内里多少污糟事你知道吗？她沈娉婷是什么好东西，容娘子是她来走亲的姨侄女，能叫她送到自己丈夫的床上借腹生子，还要倒泼人家一头爬姨夫床的脏水，最后还逼人做妾。眼看着容娘子孩子要临盆了，娘家唯一的男丁，她堂弟容小郎，莫名其妙叫拍花子的拐走了至今下落不明。都十来岁的男娃了，就这么走丢了。你以为这是巧合？怎么就偏偏容娘子要生了，她兄弟丢了，然后还叫她知道了消息惊了胎早产了？怎么就那么巧，容娘子难产死了，留下个男孩子，咱们向阳就突然落了水遭了大难？那小五郎好歹有沈家的血脉，你就是压得住庶出的向东向南，你有什么把握将来压得住背后有代郡沈氏撑腰的小五郎？向阳若是不明不白的死了，你觉得向远能活多久？”于氏一声声质问秦穗穗，把她问的脸色白，冷汗涔涔。

门外传来压抑的哭声。

坏了！

于氏一个激灵，爬起来开了堂屋虚掩的门，瞧见三个外甥女正在门口抹眼泪。

秦穗穗没想到女儿们敢来偷听，这下全叫她们听到了，一时心慌不已。

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真要众叛亲离？

秦老夫人又气又伤心，看秦穗穗在女儿们面前彻底没了脸皮，也忍不住咬牙骂她一句：“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