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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责任与爱之间的考量（第1页）

※《爱》，责任与爱之间的考量

两个人相爱，意味着彼此目光和心灵的交流，不断地重新体验世界，感受心灵世界的诞生。他们相互吸引，在彼此的陪伴中获得他人无法给予的幸福感。而面对再也无法交流的爱人，又该如何延续这份爱？2012年上映的奥地利电影大师迈克尔·哈内克导演的电影《爱》，是一部探讨老年夫妻有没有可能延续爱情的剧情片。

《爱》讲述的是两位年过八旬的退休音乐老师，相伴多年仍然相爱，直到妻子遭遇一场疾病，两人多年的爱情开始面临严峻考验。影片试图通过这对夫妇的老年生活来考量爱情，“导演迈克尔·哈内克用平实的镜头表现了人们在挚爱遭受痛苦时，自己所承受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pageNote#0。以冷静而考究的镜头，细致描摹老年人随着年岁增长身体逐渐衰弱所带来的生活的沉重与冰冷。影片从颇为极端的角度和背景，展示了爱情的煎熬，以及“两个亲密的人之间那种复杂的、难以诉诸语言的感情和关系”#pageNote#0。

电影《爱》，故事情节简单，叙述简练直白、平铺直叙，没有丝毫悬念。镜头客观冷静，开头用一个70秒钟的长镜头交代了警察发现死在家里的老妇人。紧接着是充满悬念的音乐会的长镜头，用了近120秒来展示观众席上人们的等待——在偌大的音乐厅观众席上坐着无

数表情、装束各不相同的男女老少，定焦长镜头如山川一般静默冷峻地凝视着他们，不声不响。影片的主人公老夫妻俩坐在观众群中，他们湮没在人与人之间，他们是他和她，也是你和我。如此别致的开头，奠定了整部影片迷恋长镜头的基调，顺理成章地带出平和写实的剧情。全片几乎不加任何主观修饰和刻意突出的镜头，仅仅将老两口生活中的片段拼接起来。背景要么是他们宽大的客厅，要么是堆满书的书房。揭示了这对老年夫妻的生活状态和形象，人到了这个年纪对未来还会有什么企盼呢？他们似乎对未来不该有企盼。

《爱》虽然是一部表现老年夫妻的爱情电影，但拍摄的其实是一个老年女人“爱无能”之后逐渐死亡的过程——她逐渐失去了语言，失去了心智，失去了优雅，失去了一切她引以为傲甚至赖以为生的美好与必要，令人感到凄凉彻骨，不忍卒视。影片较多地运用长镜头拍摄这对老年夫妻的日常生活场景，每个长镜头都透露着冷峻的气度，同时又充满人性的柔软深情，完全就是他们真实生活的流露。剧情虽然没有起承转合，但更能突出主人公内心的孤独与苍凉，把观众带入主人公寂寞无奈的内心世界。导演为了放慢节奏，特意加入琐碎的细节特写即用主人公情绪和情调的表达来过渡情节，融入了纪录片的

拍摄风格。用这种纪实手法还原出真实的生活，从而展现这种残酷而又温柔，自私而又无私，充满矛盾却无比真实的爱。《爱》就像一首散文诗，讲述的不是一个故事，也不是具体哪个人，只是娓娓道来一种情感，流淌着关于爱的思考。

年老的无奈与死亡的尊严

《爱》最精彩的元素是表演，两位老演员——八十五岁的埃玛纽埃勒·里瓦和八十二岁的让-路易·特兰蒂尼昂，完全进入了哈内克营造的洋溢着现代资产阶级气息的电影情境中，他们向观众展示了老年人的爱究竟是什么样子，揭示了老年人在生命最隐秘的时刻可能有的需求。两位老演员将六十年的表演生涯的积淀，化繁为简，大象无形地还原了角色。由于导演给了里瓦（饰演老奶奶安娜）更多的镜头，尤其是特写，使里瓦的表演难度上升一个层次。更突出的是安娜的精神状态随着肢体的变化而出现的变化，透过逐渐失神浑浊的眼睛，把精神上的委顿衰老展现得真实可信。看着她的表演，难免联想起生活中的老人，他们一步一步迈向衰老的过程历历在目，心里泛起的辛酸难以消解。尼昂（饰演老爷爷乔治）的表演则要独自承担导演意图的表达，是影片主题的直接承载对象，而且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在老奶奶高难度的表演衬托下，既没有过于设计也没有太随性，毫不彰

显，却细腻厚重地展现了对妻子平实而矛盾的爱。两位老演员更值得称赞的是表演上的默契，表演的节奏和力道完全合拍，极大地增强了电影的可信度。两位老演员的表演不仅各自出彩，还互相契合，决定了这部电影能达到的最佳艺术效果。

《爱》捕捉到人性中自私而残忍的一面。影片中丈夫尽管一路尽心爱护逐渐病重的妻子，他的心灵受到的压抑却越来越明显。影片最后，如观众隐约猜测的那样，老人用枕头闷死了妻子，从而都得到了解脱。这或许是有史以来有关老年话题的最诚实的一部电影，《爱》的剧情透着恐怖片才有的悬念和不可思议。

《爱》的看点

《爱》采用倒叙手法，把故事结尾放在开头，影片开始便以警察破门而入的方式，透露妻子安娜已死的结局。很快镜头切换到安娜生前和丈夫乔治一起参加音乐会的场景。在这里，导演哈内克采用一种特殊的表达角度来表现音乐会，将镜头锁定在观赏者的脸上，而非演奏者身上。这个镜头创造了观影者本身的一个“镜像”，似乎正在银幕上看着自己，其感觉相当怪异。更加巧妙的是，对于老年夫妻的过去，导演并没有采用更加方便的闪回镜头，而是用人物之间的对话，为观众提示出关于俩人过去的信息；大段的对话并没有削弱角色的形象，反而使角色形象显得更加

丰满、立体；并且两位主角的嗓音非常圆润动听，两人的对话暗含了某种奇特的韵律感，引人入胜，代入感强。随着故事情节推进，安娜的病越来越重，丈夫乔治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观众同乔治一起或悲，或嗔，或怒，或叹。在某次妻子闹脾气不想进食的时候，丈夫乔治气极给了妻子一耳光，之后便是两人吃惊地互望。导演通过这个镜头，表现出在捕捉人与人之间复杂细腻感情方面的统摄能力。即便是角色潜意识下微小的波澜，也能够被影片完全呈现出来。影片的后半段，导演使用了两段超现实情节，一段是丈夫乔治在睡梦中看到大厅走廊浸满了水，并且自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顿时被惊醒；另一段是在安娜去世后，乔治又看见了做家务的妻子，并跟着她一起离家而去。两段情节在片中一闪而过，却能给观众留下强烈的代入感。这种超现实的无意识情节，可以调节观众的心情，提升观众的观影体验，从而对观众理解这对老年夫妻相伴的一生，反思本片渗透的情感意蕴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影片结尾，老人似乎看到了并怀念过去那个健康优雅的妻子，并与“她”一起离开家去享受他想要的生活……看似开放式结局，实则还是回归夫妻的日常生活。夫妻多年相伴势必已成为习惯，但这种习惯的维持是需要彼此扶持合作的

。在夫妻一方外在形式停滞之后，另一方却不能将习惯转变为对对方执着的责任，宁愿用诸多形式诠释爱、表达爱，却不愿意用生命和时间耐心维系爱人的存在，呵护爱人如花的生命。法国哲学家阿兰·巴迪欧说，爱就是“通过两人彼此不同目光和视角的交流，不断重新体验世界，感受世界的诞生”。而面对着再也无法交流的爱人，又该如何延续这份爱？爱如此脆弱，就像一朵娇嫩的花，必须受保护，必须受强化，必须被浇灌，唯有如此，它才能变得强健，不至于落入凄凉的境地。“而当岁月将生命榨干，那一切曾经吸引对方为之癫狂的美丽，一点点地褪去，如抽丝剥茧般分崩离析时，那样轻飘飘的‘爱’，还有所依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