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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郁在焦虑中消解（第1页）

※忧郁在焦虑中消解

——以科幻惊悚片《忧郁症》为例

丹麦导演拉斯·冯·提尔是一位善于展现人性之复杂的怪才。他认为：“忧郁是灵感的源泉，许多伟大的浪漫派作品中都带着淡淡的忧郁。”1995年，他与丹麦的三位导演共同发表了“道格玛95宣言”，明确反对好莱坞的电影美学，强调回归电影的原始性而非着重于技术，还电影以“真实”。因此，手持摄影和角色的面部特写几乎成为他导演的电影《忧郁症》的标志性的镜头语言。

科幻惊悚电影《忧郁症》于2011年上映，片名在影片中既是一种病症，也是一颗即将与地球碰撞的小行星的名字。剧本由拉斯·冯·提尔亲自执笔，故事讲述了一颗名为“忧郁星”的小行星逼近地球，给人们带来威胁和恐惧，而一位患有忧郁症的女子非但没有和周围人一样陷入恐慌和焦虑，反而在地球遭受诅咒和被毁灭之际变得无比坚强。影片呈现了抑郁症患者在灾难面前十分理性的一面，因为他们曾十分频繁地经历类似处境。也许，是这位患有忧郁症的女子内心的悲观情绪，平衡了外在的灾难带来的恐惧，与那些正常人相比，她反而能更从容地面对一切。有论者认为：“拉斯·冯·提尔的偏执和妄想拯救不了世界，却能用他的影像改变我们对忧郁症的部分偏见。”影片中，当“忧郁星”

的轨道越来越靠近地球时，贾丝汀裸身躺在夜幕下的“忧郁星”发出的光芒之中，仿佛在全身心地接受并享受着末日的降临，并获得了生命的能量，很有超现实主义的风格。这一细节的灵感，来自导演拉斯·冯·提尔关于抑郁症的研究。在古代，抑郁症患者被认为是先知或是拥有强大觉知力的人，他们可以用跟随身体的流转而变动的性情连接行星轨迹。这也许是拉斯·冯·提尔在《忧郁症》这部电影中要表达的意蕴——忧郁在焦虑中消解。《忧郁症》的结局并不是大团圆，体现了导演拉斯·冯·提尔一贯坚持的冷酷的电影风格。

《忧郁症》可以分成上下两部分，上部分拍摄了妹妹贾丝汀的婚宴，她和新婚丈夫在姐姐克莱尔和姐夫为其举办的豪华宴会开始三个小时后，才姗姗来到宴会现场——一座拥有十八洞高尔夫球场的古堡。影片开场是一个颇具挑战的八分钟隐喻段落，也是整部电影的精髓。经典的古典色调感，不均衡的构图，极慢的手持摄影镜头，恍如“忧郁星”接近地球的速度。但这八分钟恰恰真正展示了抑郁症患者贾斯汀郁闷的内心世界，通过外部事件“婚礼”去推动丧失生活内在活力的贾斯汀前行，在这个艰难“前行”的过程中，贾斯汀感到“这段路我走得步履维艰，就像双腿被缠住，要用尽力气才能缓慢前行”。紧接着

，与贾斯汀忧郁表情形成反差的，是如云宾客的欢快表情，以及豪华婚宴的热闹场面，观众逐渐发现贾斯汀的家人和她一样也有性格中的弱点：财大气粗，总是向别人炫耀自己财富的姐夫；爱妹妹但更爱面子的姐姐；思维困难接近于痴呆的父亲；头脑清醒却近乎蛮横、冷酷的母亲；一点儿也不了解新婚妻子，以为给新婚妻子一个安定的小苹果园就可以幸福的浪漫到天真的丈夫。在人物互动中，导演展示了他们之间的性格冲突，也呈现了一个外表美丽坚强、内心十分脆弱的贾丝汀。在进入洞房的一刻，贾丝汀猛然意识到这桩婚姻的错误，她认为自己不可能通过这桩婚姻成为正常人，从而过上正常的生活。她离开情欲高涨的丈夫，一个人走到古堡前的高尔夫球场，强迫一个刚认识的年轻宾客跟她发生关系，之后，她又若无其事地回到大厅里。随着贾丝汀抑郁症的发作，本该开心热闹的婚宴，最终成了令人伤心的鸟兽散，伤心的丈夫跟着宾客神情沮丧地离开古堡，贾丝汀的精神也完全崩溃。贾丝汀的深度抑郁与“忧郁星”撞地球极为相似，抑郁症就是那颗吞噬了地球的小行星，被吞噬的则是每一个抑郁症患者。

在影片下半部分，克莱尔把毫无自我照顾能力的妹妹接回家里，尽一切努力帮助她康复。这时，她又为另一件事感到

困扰，媒体上报道一颗名为“忧郁星”的小行星越来越靠近地球，虽然她的丈夫再三保证，根据科学家的计算，它和地球碰撞的概率微乎其微，她却不能控制自己内心的恐惧。贾丝汀慢慢地康复，影片上部分里显得很正常和很坚强的姐姐、姐夫，这时却笼罩在世界末日的恐惧与焦虑里，惶惶不可终日。最终，贾丝汀的姐夫因极度焦虑而自杀，克莱尔也被毁灭的恐惧吞噬而失去理智，焦虑地带着儿子四处逃窜，结果因为车辆失去电力而不能前行，唯一能坦然面对末日来临的是经历过精神病痛折磨的贾丝汀，有一种绝处逢生、触底反弹的升华感。最终，克莱尔还是回到了古堡，和贾丝汀、儿子一起接受末日的降临。

拉斯·冯·提尔在《忧郁症》里结合了浪漫电影和科幻电影的形式，创造了一部独特且很个人化的电影。剧情上，不论是上部分的情节还是下部分的情节都相当紧凑，没有一点儿空场，把观众的注意力从头到尾牢牢地吸引住。摄影方面，拉斯·冯·提尔遵守“道格玛95宣言”中的信条，用肩扛摄影机拍摄，使室内镜头特别流畅；实景的室外画面，不论是远景镜头还是近景镜头都拍得情景交融，呈现了自然界景象和人的心理状态、人的生命状态的关系。《忧郁症》展现了拉斯·冯·提尔浪漫主义思想的本质，“忧郁星”比地球

大十倍，这个“地球被超级小行星吞没”的创意，可以理解为一种浪漫主义式的情怀——在等待死亡的时刻渴望升华。

《忧郁症》的主角贾斯汀是一个意图借结婚来使自己生活正常的抑郁症患者，她竭尽全力在婚礼上扮演符合人们期待的甜美幸福的新娘，但终究被抑郁的洪流击垮，她忽视父母的争吵、未婚夫的失落、姐姐姐夫的希冀，不管不顾地做自己。另一方面，“忧郁星”越来越接近地球，对姐姐克莱尔的生活造成毁灭性影响，巨大的恐惧和焦虑导致姐姐的精神和行为渐渐失常。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反倒是贾斯汀表现镇定，与她之前所表现出的坚定独立相互应和。最终，姐妹俩和克莱尔的儿子一起坐在象征性的“保护棚”里迎接即将到来的世界末日。

《忧郁症》是一部释放情绪之作。影片中的人物压抑自己的情绪，最后借由外界力量的推动而爆发。贾斯汀对自己放任自由，不受压抑本能的超我束缚，外界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压迫她，连世界毁灭都不能引起她焦虑，她强大的心灵简直超乎寻常。

“形式主义至上”也是拉斯·冯·提尔的导演风格。《忧郁症》采用小行星撞地球的情节与抑郁症患者的内心并置的叙事方式，巧妙又真实地展现了抑郁症患者的内心，给人以极大的想象空间，耐人寻味。而这一切都是在摇晃、虚

焦的镜头之下展现，恰恰是呈现人类心灵深处的恐慌与焦虑的合适方法。随着人物的心境而摇动镜头，这富有真理意味的影像，对于喜欢者来说，能将其审美意蕴夸上天；而对于厌恶者来说，可能连其中的一帧画面都无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