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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灞水击鞠1（第1页）

京城的盛夏酷热难耐，卫仆射向朝中告了假，携妻儿和大半家仆一起奔赴城东灞水上的别业纳凉清暑。在浐灞一带建别业的可远不止他们一家，薛王、宁王、众位贵主，豪门贵户，除了那些往南边的樊川、辋川去了的，整个长安城的富贵权势几乎一大半都来了这边。

卫家在别业安顿好后的第三日便有使者登门送帖。这一回是永宁郡君做主办了击鞠赛，请了从京城赶来浐灞避暑的郎君娘子参加。这永宁君王怜儿本是薛王已故胞妹淮阳公主的女儿，自母亲生产离世后便被寄养在王府中，薛王夫妇视之如己出。今夏永宁君带着夫家子女来薛王的别业短住，为求于府内安养的薛国太妃欢心，便办了这场热热闹闹的击鞠赛。

出当日卫仆射只稍稍叮嘱了几句，便由卫家大郎骑着马，领着身后载着三位娘子的马车，伴着奴仆，兴高采烈地往薛王的东庄去了。卫家大娘七雁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二娘七妍则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唯有三娘七窈是生平第一次看击鞠，兴奋得直嚷嚷：“我不要坐车，我也要骑马去！”

卫七雁只觉得可笑：“你骑过马么？”

卫七窈却丝毫不觉泄气：“没骑过！我要和律哥哥一起骑！”

她的声音很大，外头卫青律听了，连忙呼马疾行，引得身后车夫直呼：“不好了三娘，郎君跑啦！”如此欢笑一路。

薛王今岁在别业新辟了毬场，受邀的人不少。卫家人到时，场上已凑齐两队人马在打毬了。正对毬场中央布置着永宁君的帷帐，永宁君正同薛太妃一道坐在罗汉榻上，卫青律带着自家姊妹前来问安。

“卫家的来啦！姨祖母，这是卫大相公家的大郎、大娘、二娘和小三娘。”永宁君王怜儿是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正身怀六甲，见了他们是止不住的高兴。

“太妃、夫人安好。”卫家子女恭敬地向二人行礼，卫三娘也学着兄姊的样子，不过眼睛却一直忍不住望向永宁君隆起的身子。

薛太妃笑弯了眼，指卫青律道：“你瞧他，一头是汗，准是快马来的罢？快叫人多送些冰来，免教小郎君中了暑热。”

“谢太妃！”卫青律急忙道谢。

永宁君亦笑道：“好了，就不留你们在这多说了，免得教郎君们久等，都各自玩去吧。”

卫家子女便再行礼别过，方离开没几步，便见张家五郎张去盈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卫七雁，你怎么还在这，快快随我来！”

卫大娘吓得退后几步，用手头的扇子挡开他：“……作什么作什么，这样没头没脑的？”她不禁看了眼弟妹，卫二娘回道：“阿姊去吧，这儿有我呢。”这话说完，卫七雁还未来得及表态，便被张去盈拽着胳膊慌慌张张地拉走了。

两人一直跑到场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确认四下无人可偷听后，张去盈焦急盘问起来：“快告诉我，你和韩二郎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卫七雁吓得一蒙，脱口而出：“什么怎么一回事？”

张五郎只当她还在装糊涂，急得跌脚搥胸：“这事现在都传遍啦！宁王府那晚，有人看见你和韩二独自二人……私会！那晚我走早了，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卫七雁如遇晴天霹雳，一时哑口无言，片刻后连忙解释道：“什么私会？我与他那是……”她突然收口，意识到自己带三妹赴宴的事决不能再透露出去，竟再找不到措辞。

“说笑吧，你们真的……？”

“不是！那都是误会，我们只是偶然遇见……”卫七雁可谓是心急如焚、有口难言。

“不管是不是都晚啦！你怎么这么不注意，谁都好偏去招惹那个韩二！此君身后可是有女夜叉镇着的！现在好了，都传到夜叉耳朵里了！我看你近日最好少出来走动……对、干脆现在就报不适回家去，躲上三五日再说！”

七雁却愣住了，僵僵问：“你的意思是，她……也来了？”

“宋家的帷帐可不就在那东边摆着嘛，你自己看！”

卫青律被朋友唤去了打毬，卫三娘本也想跟去看热闹，却被二姊强拉着回了自家帐内。

“不是打毬吗？为什么不让我去？”卫三娘苦丧着一张脸。

“三娘以为击鞠是谁都能打的？娘子尚不会骑马，就坐在这里歇息，一会儿看郎君他们如何打。”花犁笑着递来一盘冰好的果子。

小丫头却推开她的手，又开始撒泼打闹：“我不要坐在这里，没意思极了！我也要骑马、我也要……”

“卫七窈。”卫二娘一个眼神飞来，七窈立刻就噤了声、乖乖正坐了。

这时从侧前方过来一位娘子，携着几个高大的奴仆，气势汹汹的：“卫七雁呢？”

七窈一下就认出了这个在宁王府让自己吃尽委屈的女人，同样盛气凌人地顶撞回去：“你找七雁作什么？”

宋沏雪看了她一眼，见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遂不再理会。

“宋娘子找大姊？她方才同张五郎说话去了。”

宋沏雪又带着奴仆往张家那边去了。七窈生气地问：“二姊姊，你不应该告诉她的，那个女人可恶极了！”七妍却反问：“怪了，你又是什么时候见过宋四娘的？”卫三娘立即闭了嘴。

这回薛王别业来了好些人，宽敞的毬场四周差不多布满了观赏的坐帐，大大小小的各色花样。毬场上的两队人马正打得火热，场边鼓声震天，忽然一阵欢呼，又是一人打进了毬。

卫七妍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没找到卫大郎的身影，便问身边的使女芸香：“现在场上是谁家郎君在对抗？”芸香答：“一朋是汝阳王领，并其弟平阳郡公、西河郡公、薛王子河间郡公、永宁君薛家的两位大郎君等……”七妍略微惊讶道：“这么说宁王、薛王府的都到了？”芸香道：“大致是吧，除却尚在为凉国公主守丧的那位薛郎君，听说就连宁王府的吉安县主也远道请来了。”

“那另一朋呢？”

“那边好像都是官宦子弟，故燕国夫人家张五郎、右仆射府上两位张舍人，其他几位……奴不大相识。”

一边是皇亲、一边是朝臣家属，局势却是一边倒，至今为止完全是皇亲队遥遥领先。汝阳王连连进毬，而另一边则只凭借张家五郎得到几筹。

卫七窈靠在凭几上坐着，吃了会果子，没多久便觉无趣，下床穿了鞋往外跑去。花犁大喊：“三娘，你去哪？”她头也不回：“我去找七雁！”

卫二娘一点不担心，嘱咐花犁跟好她，偏头对自己使女道：“我托你带的《世说》可有带来？”芸香回头去取：“带了两卷，娘子可够？”七妍远远望了眼永宁君主位那边的动静，道：“先读着吧，我看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