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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没有回答。床昨天就空了,散发出新鲜苏打水的气味,四平八稳地洁白着,一丝褶皱也没有。
葬礼很简单,没有多余程序,除了齐漱玉,舒雯,我妈和我外,还有n大来的学生,似乎是他最后指导过的那几个。人人都怕触经伤情,所以,拒绝繁复。
那个晚上舒雯问我:“觉得怎么样?”
我想了一会儿,回答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必再去强行面对一些不想面对的事。因为,都结束了。
于是没跟任何人告别,我收拾简单的行李去了日本。
东京,依然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城市。我在它的心腹地带沉沉睡去。那些嬉皮士,那些行为艺术家就在不远处的广场制造喧嚣,我的耳朵却听不见。离开家乡去远足,在银座的地铁迷了路……一切仿佛是梦中发生的事,而只能存在于梦中的人此刻却站在身边,那么真实。我在等,等他的手指再一次穿过我的发间,停在头皮上轻轻摩挲,把时光逆转,把记忆搅浑。
一月份的东京大雪纷飞,奇怪的是我却不觉得冷,是因为热闹的缘故吧。满眼密密麻麻,凡是视线能触及的地方,全是人。稍微显眼一点的建筑物更不能幸免——被人流冲散了的都会急急忙忙打电话约好去那里集合。
我站在东京站的巨大图章下面,肩上积雪一点一点融化,漾出深深浅浅的水渍印,周围的人要么在打电话,要么在焦急地翘首盼望,我茫然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无人可等的事实。这么多年下来旅游的经验累积了不少,出国也不算稀罕,但都是跟舒雯结伴,独身上路倒是破天荒头一遭。
正绞尽脑汁地想应该去哪里,一股人流从后面呼啦地涌出来,把手足无措的我往前带了好长一段,回头一打量,有老的有少的,拖儿带口像是一家人,兴致勃勃在商业街上买起了“驿弁当”,竟然没一个注意到队伍中夹了我这么个外人。
舒雯奶奶家的地址我倒记得,不过舒雯不在场,我等于是个闲杂人士,不到万不得已想来不会去给人添麻烦。日语虽然说得不溜,打打招呼应该没问题,实在不行说英文,再不行就写汉字,乱七八糟加起来问路总还凑合。
正文
买了一本英日对照的旅游手册,边看边在地铁站台上等。几个穿着制服的站务员幽灵似的晃来晃去,用懒洋洋又不乏警惕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难道是怕有人跳下站台卧轨自杀,还是担心突然窜出个麻原彰晃第二?车来了,风大得我都有些站不稳,赶紧退后几步贴着柱子,却因此险些错过这趟车——短短几秒钟,车厢里已经像沙丁鱼罐头般密集,我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脑子完全反应不过来。一个站务员经过,以实际行动向我解释了他们存在的必要性——麻利干练地按着我的肩膀往里推搡(或者说是硬塞更合适),末了,还用膝盖狠狠顶一下我的屁股,看着门勉强关上,才满意地笑眯眯地走开了。
结果想当然耳,以我这样贴着车门的状态,一到银座就被挤了出来,无数西装革履的家伙像战场上面对敌人的士兵,越过重重阻碍,冲锋陷阵。
只有我战战兢兢地抱着旅游手册惊惶四望,凭本能躲避箭矢一样的人流。
月台空下来。突然发现,有要去的地方,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理所当然地迷了路……因为本来就没有目标。在横七竖八的指示牌前发呆,什么都营线营团线,活像一个被猫扑腾过的毛线团,绞在一起找不到源头在哪,加上色彩鲜艳,让人脑袋阵阵发昏。旅游手册更是不能看,那句“银座地下铁车站有一百多个出口,外地人很少有不迷路的”就让我泄完仅存的底气。
放弃了,放弃了。
还好没有太多行李,除了这身衣服,就是两本书、电脑还有相机,跑来跑去的也不算麻烦。耳朵里塞着耳机,平常总听外文歌,真到了外地却开始装模作样地缅怀起故里,一首《橄榄树》反复放了一遍又一遍。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为什么呢?为什么?
没有找到答案,倒是结结实实地踩上了一个席地而坐的流浪汉大咧咧伸出来的腿。
地铁里总有很多人滞留,有的是被转晕乎了,有的是根本不想出去。那人好像死了似的靠墙坐着,左边是楼梯,硕大的包搁在上面,紧挨着他,脏得看不出颜色——跟身上衣服一个德行。
在我打量的这几秒钟,他微微动了动,被踩到的腿缩回去,嘴里发出一些零碎的嘀咕,听起来颇为不满。我生怕他下一个动作就是抬头讨钱,抓紧时间转身跑远。
可跑了没多远就不知不觉地绕回来了——可怕的地下世界。当我第三次看见那个全身都裹在褐色(大概是这个颜色)里的流浪汉时,对方揉揉眼,仰起头冲着我问了句什么,是听不懂的日语。
灯光不是很亮,他的表情因此而模糊。我站在原处未动,脚上蓄势待逃,试探地开口:“par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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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了吗?外国来的?”
这次,换成了极为流利的英语,咬字准确,发音清脆。
我看不清他的脸,那团阴影使我的警惕和惧怕依然没有减少半点,“中国人……”
“去哪?”
“住的地方。”我还在费力思索日本地铁里的流浪汉素质几时变得这么高,竟能将英文掌握到如此娴熟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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