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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咏嘿嘿傻笑,心想:这有什么难懂的,贾琏与凤姐去年四月成的亲。又是隔了几个月才听到喜讯的,用简单的加法算算,也知道贾琏在瞎担心。
当下两人将出行的事儿一交流,彼此心里都有了底,知道能一起上路,彼此有个照应。贾琏也不郁闷了,石咏也不担心了。两下里再三确认了正月十五出发的日子和时辰,这才彼此告别。
没过两天,石咏接到贺郎中的“通知”,说是重新看了黄历,决定将出行的日子往后推了三天,推到正月十八。他赶紧通知了贾琏,荣国府得了消息,便也将南下的船期推到了十八。
等到石咏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永顺胡同那边,特地命人给他传信,要他去一趟伯爵府,见大伯富达礼。
石咏心里郁闷,知道那位一天到晚板着一张脸的大伯,见到自己十有九九,是要将自己好生耳提面命一番。
果不其然,富达礼见到石咏,先是埋怨了一番:“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早知会一声?你家就你一个成丁的,将寡母幼弟抛在家中,你竟也能放得下心?”
石咏百口莫辩,又不能说自己前儿个特地过来告诉了庆德二伯,他只能垂着双手听训,富达礼说什么,他也只能默默地应了。
“你离京之后,你家那里,我会使人留心的。京里这边,你不用担心!”
待到数落完了,富达礼终于说了一句软乎话,石咏登时大喜,躬身称谢,谢过大伯照拂。
“可是你自己,头一回出远门,又无亲长相伴,身上又是担着差事的,切记立身要正……”
富达礼又继续巴拉巴拉地说下去。
石咏照旧喏喏地应着,心里却没有那么膈应了。
末了,富达礼从书架上取出一个匣子,犹豫了片刻,才从里面取出一个桑皮纸的信封,递给石咏:“这是你父亲生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书信。”
“江南路途迢迢,我又因差事和身份所限,始终未能做成此事,现在想起来,兀自觉得愧对你父……”
富达礼说这话的时候,仰头向天,语气怅怅。这是石咏头一回见到这位大伯父流露出这样“丰富”的感情,他对此的感觉……则是“怪怪的”。
“现下你已成丁,是时候该将家里的担子挑起来了。”富达礼低头望着石咏,一伸手,将那封信交到石咏手里,低声道:“既是往南边去,便顺道去问一问吧!或许……或许能有法子……”
石咏不知道富达礼说得“能有法子”到底指的是什么,他只恭敬接过了书信,见是拆过封的,便当着富达礼的面儿,将里面的信纸抽出来,读了一遍,再抬头的时候,石咏脸上带着无限惊诧,实在不敢相信这信中所写是真的……
待到石咏回到椿树胡同小院,他赶紧将母亲单独请到西厢来,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当年咱家……到底是怎么从永顺胡同分出来的?”
石大娘不知儿子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想了想才答道:“表面上是说,因为你二婶的身份。”
石喻的生母王氏,出身寒微,也不在旗。然而当年二叔石宏武铁了心,就要讨她做正妻,旁的女子,石宏武都入不了眼。
石家本在汉军旗,汉军旗与汉民通婚,有时候管旗务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然而石家当时的情形比较尴尬——他们原本是满族,满汉通婚,旗务那边就有些说不过去。同宗隔房的嫡支,也就是石文炳那一支当年得了恩典,抬了满洲旗,本想将石宏文石宏武兄弟这一支也顺带一并抬举了,岂知闹出了这一档子事儿。
后来也不知是不是石宏武太倔强,坚持非王氏不娶,石宏文又太硬气,坚信靠自己打拼也能出头,总之这兄弟俩就从永顺胡同分了出来,搬家搬到红线胡同,抬满洲旗那件事,便也作罢了。
“但是你父亲与你堂伯父昔年感情很好,当年即便闹得最凶的时候,他们二位也没真的撕破脸过。即便搬到红线胡同,我也见他们常有书信往来的!”石大娘忆起往昔,若有所思,似乎也觉得出户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石咏听了母亲的话,依旧是一头雾水。
然而他怀中揣着的那封书信上却写得清清楚楚:那是父亲石宏文出征之前,拜托堂兄富达礼暗中查证弟媳王氏的身世。
石咏的二婶王氏,杭州人士,家境贫寒,但是生就一副秀丽容颜,加之性情柔顺,做得一手好绣活儿。当初二叔石宏武对她一见钟情,没有多想,两人就有了白首之约。
后来的事儿,就是因为王氏,石家从永顺胡同分了出来,自立门户。
然而石宏文不知从哪里查到,王氏的身份,可能是杭州织造王子腾之父的庶出女儿,因正妻不容,自幼被遗弃。杭州织造王家是内务府包衣,说来也在旗,若是王家肯认下王氏,哪怕只是认作养女,石家求娶王氏,便也不违“旗民不婚”的铁律。
富达礼在过去数年之间,已经遣人去过杭州,查到了当年旧事的一些蛛丝马迹。然而就如他所说的,差事和身份所限,没法亲自南下查证,又因为是陈年旧事,即使在杭州,也是时过境迁,好些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地搁置下来。
而富达礼听说石咏竟然因为差事的关系,要南下造访三大织造,自然是重新生出些希望,将这桩旧事告诉石咏,希望他能担起这一家之主的责任,实现亡父的心愿。
石咏现在才想明白,富达礼早先说的,“或许能有法子”,是指或许能有法子让分出去的石家重回伯爵府,重回世人面前,甚至重新提抬满洲旗之事——前提是杭州王家能认下王氏这个弃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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