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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有他才能看见,女人胸口绽开巨大的破洞。
她已经成了一个空心人。透过她的身体他甚至能看到小巷粗粝的砖墙。
在他的世界,那些被鸟啄去心的人会在注定的某一天消失;这一天何时到来由创造士计算决定。但这个世界没有鸟,也没有创造士,他便不知道这里的空心人会有怎样的结局。
回声的呢喃重新在耳边响起。他听到它说——“去,去,去”。他一时困惑,但还是走上前,走进那些闻讯赶来的人们中间。他看到一些人把女人搀扶上一辆白色的车,另一些人把男人押进另一辆车。然后人群离去,他看到路面上散落着一些发亮的碎片,仿佛潮水落下后露出的礁石。
他弯腰捡起一片来。碎片在昏暗的灯下呈现出淡淡的粉色,色彩又很快变得浑浊,光芒也随之黯淡。转眼间,他掌心便剩了一块青黑的石片。
“心,心……”回声在他耳边这样说道,“她……心。”
蛋
创造士走了之后,我们也回家了。不过回家前我又拉着奈特到处搜罗一圈树果菌菇,总得带点东西回去才算来过一趟。
回去的路上,我总感觉奈特走得比平时慢,好像有心事。我想问他但又不敢问,因为我也有心事。原来有心事就是这样,有话不能说,嗓子堵堵的,胸口闷闷的,好像头上套了个大鱼缸,真难受。但都说大人才会有心事,我要忍住,大人都会把难受忍住,小孩子才一点屁事就“叽哇”乱叫。
我回到家的时候,天色还早,院子里晒着我和伊摩的冬被,还有一些洗好的衣服。冬天快要来了,得抓紧这最后的晾晒时机,把在柜子里塞了半年多的被子好好晒一晒,才能暖暖和和地盖着它们过冬。想到伊摩今天一个人干了这么多活,我又难为情起来,明天我哪儿也不去,帮她把厚棉衣和大毛毯拿出来晒吧。
我跑进屋里,发现一楼没人,天花板上传来“吱呀吱呀”的响动,伊摩在二楼。我想了想,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放下,悄悄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我的房间还是早上我离开时的样子——随手整理的被子,随手拉开的窗帘,来不及叠好的睡衣……没有伊摩进来过的痕迹。我掩上门,走到床头柜旁,蹲下,发现抽屉是开着的。
抽屉开着,回声不在里面。
抽屉里只剩下那张画着馋嘴小孩的纸片,和我手编的小网兜。我一愣,赶紧回头四望,没有看到我发光的小珍珠。我趴到地板上,往床底下探过头,也没有看到我发光的小珍珠。我回忆早上起床后干的事,把被子床单枕头通通掀开,把睡衣拖鞋抖了又抖,也没有。我打开衣柜,打开橱柜,打开所有能放东西的空间的门,还是没有。
它去哪儿了?
被伊摩拿走了?
我的脑袋一下子空了,套在头上的鱼缸骤然收紧,我差点连呼吸都忘了。
走廊上传来伊摩的声音。她一边喊我一边朝这走来,大概是听到我“乒乒乓乓”找东西的动静,所以过来看看。我赶紧把床单胡乱一铺,把衣服胡乱一团,仓促收拾完之后转过身,正好看到伊摩在门口停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伊摩说,“我都没听到你进门的声音。”
我故作镇定:“刚刚才回来……我走了好多路,捡了好多树果,有点累……就想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伊摩站在门口,看看我,又看看我的房间。我有事想要问她,但就怕她也有事要问我。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可眉头控制不住地越皱越紧,嘴巴也不自觉地撅起,那句话已经浮到嗓子眼了,它要是再往上漂,我就要忍不住开口问她——
“那你睡会儿吧,吃晚饭了我再叫你,”伊摩说,“真少见,你也会觉得累。”
伊摩走了。我往床上一头栽倒,脑中闪过那个创造士刚刚说过的话——“前两天泉水打开的时候,丢了件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是什么?
是回声吗?
我把它捡走了,会出事吗?
它现在又去哪儿了?
我刚才是不是应该老老实实地告诉创造士,我去了林子里,也捡了东西?
我在床上滚了一圈,这些问题也在我脑子里滚了一圈,像在木桶里滚动的小石头,“沙拉沙拉”响个不停。我刚想从床上爬起来接着找,视线一斜,看到窗台上,窗帘下,静静地停着一个发亮的圆球。
半天不见,它几乎膨胀成了一个蛋。
我翻身坐起来,伸过手,拿起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蛋。它依然是珍珠色的。我把耳朵贴近它,里面传来风声,仿佛蛋壳下埋藏了一条长长的隧道。我终于想起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了。在去看泉水的那天早上,我在街上遇到那个空心人。他的身体如同一团黑雾,也有这样像风又像哭的声音从中传来。
它有生命吗?它真的是活的吗?我用手指轻轻地抚摸它,想象自己在抚摸一个光溜的小肚皮。
——“哒”。
蛋壳一颤,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我一时愣住了,分不清刚刚那一下“哒”是错觉还是现实。我又用手轻轻敲了敲蛋壳——“哒”,微弱,但清晰。
我又敲一下——“哒”。
“哒哒”。
“哒哒哒”。
里面有东西,是活的东西。
脑袋上的玻璃鱼缸“当啷”一声碎了。我才不管什么奇怪不奇怪,我的回声是活的,它是一颗蛋,有生命在蛋壳下悄悄成长——它是我捡来的,我要把它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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